垃圾分类中的生意经与新老碰撞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丨苏宁金融研究院，作者丨高级研究员杜娟

分类垃圾桶现在已经成为许多小区的标配，而我的垃圾分类初体验，可能要远远早于我与分类垃圾桶的相遇。那要追溯到童年，记忆中是蒙蒙亮的天、妈妈手中的旧报纸、围在一起的街坊、巨长的秤杆、大大的蛇皮袋，还有报纸卖掉后的棒冰味道。

朴素的期许与魔法链

废品换棒冰，曾经是我最朴素的期许。那时的我不会想到，驻扎在家里的一捆捆旧报纸，在被投入到庞大的废品回收产业链后，可能会摇身一变成为几百公里外的一张生日贺卡。

这当然不会是一个人的功劳，事实上，作为这场魔法变换的参与者，年幼的我对于一切流程不仅毫无概念，而且并不关心。相信还有许多参与者，抱有和我一样的想法。

现在，经过一些前期了解，我可以向大家展示这个魔法链条，这个链条是如此庞大，不仅容纳了我的小小棒冰，还能每年为全球创造出5000亿美元的营业额。

清晨5点，跟随废品回收专业人士老王的面包车来到行程第一站A小区，将车停在小区划定的废品回收区，卖废品的人聚集过来，他们或是小区居民、或是以分拣收集废品为生的务工人员。堆在脚下的纸壳、塑料瓶、易拉罐是这场交易的主角。老王把废品分类称重、估价，这是考验专业能力的时候，合理的估价才能在获得利润的同时，让小区的“供应商们”愿意将废品卖给他，由于不同材质废品的价格经常变动，老王需要时时关注最新的价格走势，识别出近期的紧俏品。“赚差价”是老王生意运转的第一秘诀。

老王的第二秘诀是“做规模”，规模是做大收入的重要前提。离开了A小区，老王的面包车载着战利品风风火火向下一个小区进发。从清晨5点到晚上6、7点，老王脚步不停，终于收满一车，废品在车里被分门别类地摆放，以最节省空间的位置和姿势奔向下一站——废品回收站。

老王的车开到市郊，由于废品处理的过程往往缺乏美感，有些处理流程还会有污染隐患，许多废品回收站都建得远离市区。与老王相比，废品回收站的主营项目更为专注，有的回收站只接收纸制品，有的聚焦于塑料制品，有的则是金属……这些回收站往往聚在一起，便于老王和与他一样的回收者们将收到的废品分门别类地卖给各个站点。

交易的火热氛围从夜幕降临开始，因为只有到那时，回收者们才能完成一天的收购量，橙黄的灯光下，老王十几小时的努力获得了回报。而回收站的忙碌才刚刚开始，这里的废品交易可能会持续到凌晨。

原本挤在老王面包车里的旧纸壳被卖到回收站A，易拉罐被卖到回收站B，各种塑料瓶被卖到回收站C……我们跟随塑料瓶，与回收站C的运营者老林相遇。一大早，老林一家齐上阵，正在将前一晚收购来的塑料废品做更精细的分类。

几个不同颜色的大桶摆在院子里，老林飞快地将洗衣液瓶、酸奶桶、矿泉水瓶等形状、颜色各异的塑料废品扔到不同的大桶中。熟练的老林可以凭借瓶子logo、触感、敲击声等准确判断出不同的塑料材质，从出手到分类完毕耗时仅在1秒间。但即使是老林这样的熟手，通常也要忙碌一整天才能将数量庞大的塑料废品——归类、压缩、打包。这些工作必须按时完成，因为傍晚老王又会带来一批新的塑料废品。

当不同类型的塑料废品积累到一定体量，老林开始谋划它们的下一个归宿，有的塑料废品被运到相熟的再生塑料加工企业，有的则被卖给更大的塑料废品回收中心。老林的生意经和老王大体相同——依靠细化分类赚取差价。

到了再生塑料加工企业的塑料废品开始转变型态。第一步是清洁除垢、高温消毒；第二步是分拣异物、将塑料打碎成薄片；第三步是更加细化的材质分离，举个例子，瓶盖碎片、瓶身碎片、标签碎片的材质不同，可以基于密度/重量等做细化分离；第四步是塑料薄片的清洗、干燥、品质检测；第五步则是根据下游生产厂家的需求将塑料薄片软化、重塑，变成塑料颗粒。

这些颗粒再出售给下游的生产厂家，可能成为衣服、鞋袜、箱包、座椅、汽车内饰、日化产品等最终产品的生产原料之一。

现在回顾这条魔法链上的每位参与者，就像年幼的我一样，他们都秉持着自己朴素的期许，用劳动与智慧从废品中挖掘价值。

魔法链重塑

在废品回收流程中，有三个难点。第一个难点是精细化的分类，如何精准识别出不同材质的废品，并实现拣选一直困扰着从业者。第二个难点是找到足够多的同类型废品，从而为生产厂家提供充足的原材料。第三个难点是废品回收处理过程中的污染问题。在上文介绍的废品魔法链中，无论是废品的出售源头还是老王、老林，实质上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实现废品分类的层层细化以及同类废品的规模化集中。

改变从自动化流水线开始，它针对第一个难点而生，快速行进的传送带将倾倒其上的综合废品送到一个个特殊“关卡”，在这些关卡中，一系列物理、化学手段可以将某类或某几类废品分离出来，“送到”不同的传送带或存储容器中，这些分开传送的废品再跟随传送带进入下一道关卡实现更精细的分离，关卡可以多达上百道。

但流水线并不是一位完美选手，不可避免会发生废品卡住机器、筛选关卡失灵、漏查、误分类等问题。且由于废品材质不同，流水线的分拣工艺也有不同。专门分离可乐瓶的流水线和分离铜金属的流水线所需的技术、设计千差万别。单一分拣流水线的投入成本相较于传统模式下的人力分拣+层层收购来讲无疑是巨大的。针对不同废品投入不同分拣流水线更是考验成本的冒险之举。

此外，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企业经营类型的变化，从源头开始，废品的种类在不断变化，比如电子废品的占比在不断增加。投入流水线的综合废品成分变化，必然会影响流水线的分拣能力与效率，需要根据废品类型的变化，不断迭代流水线的分拣工序与技术。

自动化废品分拣方案的瑕疵还需要人力来弥补，人力分拣仍然是废品加工企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技术进步已经可以大大提高废品的回收效率。在中国，废品回收行业还有很大潜力，回收利用率依然有增长空间。以废纸为例，中国的回收利用率在50%左右，同期美国这一比例为66%。

自助回收是技术带来的又一个变革，它针对废品回收流程中的第二个难点——规模化问题。与企业产生的生产型废品不同，生活型废品具有高度分散的特征，不同地域的废品种类也天差地别，需要无数个老王在小区间穿梭，实现甄别、回收。互联网时代的自助服务通过线上下单可以实现回收需求的有效归集、整理，居民足不出户即可预约定时回收，回收员可以知晓废品的种类、重量，还能根据系统安排的回收路径以最短时间完成任务。还有各类自助回收箱，支持居民自助操作，以废品换取购物券等优惠。

针对废品回收流程中的第三个难点——污染问题，技术进步已经可以解决许多废品处理过程中的污染隐患，但要应用到实际废品处理流程中，需要有较大的前期投入。传统小作坊式的废品处理模式难以支撑此等投入，企业集中式、清洁化处理成为倡导的主流。

技术对废品回收魔法链的重塑让流程更加高效、环保，让参与者享受便捷。但不可避免地，一步步打破老王和老林们熟悉的工作流程。老王和老林们也许要参与到更加规范化的废品回收组织中，更多借助技术的工具让工作更加轻松，这些转变可能并不轻松，但却是向更加高效魔法链行进的必然步骤。

新的价值期许

废品回收行业的技术化、规范化、企业化，让更多人意识到行业价值。商务部流通业发展司与中国物资再生协会联合发布的《中国再生资源回收行业发展报告》中显示，2018年中国十大类再生资源回收总量达3.2亿吨，总价值达8704.6亿元。除了国内回收，实际上废品回收行业早已全球化，2018年中国五大类再生资源出口总量67.9万吨，进口总量1986.6万吨。

这些可再生资源为中国日益壮大的制造业提供了必要原材料。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数据显示，到2020年中国已连续11年成为世界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对原材料的巨大需求以及可再生资源相对于新资源的低成本使废品回收行业实现空前繁荣。《废物星球》中指出，中国制造业中近50%的铜、超过50%的纸和近30%的铝来自于可循环再用的废品。

中国曾经是全球最大的废纸进口国、最大的废塑料进口国，也饱受废品处理过程中的污染问题困扰。自2016年起，中国陆续出台了多项限制废品进口的措施，同时大幅提高进口废品的污染物比例标准，要求杂质比例不超过0.5%。到2020年，已全面禁止了固体废物的进口。与此同时，中国国内正掀起规模浩大的垃圾分类运动，在更好环保的同时提升内生可回收资源的回收利用效率。

更多的企业、家庭参与到废品回收的魔法链中来，更多技术手段应用到魔法秀中，在收集、运输、存储、处理、再利用等全流程中孕生出更多价值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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