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检、误检，谁该为体检机构“体检”？

文｜派财经，作者｜姜研，编辑｜殷剑平

“两个月，能长出结石吗？”北京市民陈洁3月19日灵魂发问美年大健康的相关负责人。

3月对于陈洁并不平静，她说，她一向身体康健却因腹部剧痛进了两次医院，结果被查出存在双肾多发结石，同时患有髓质海绵肾。

就在两个月前，1月份，陈洁才在美年大健康北京太阳宫分店进行全面体检，体检报告显示肾部没有任何问题。在经历两次急诊治疗后，陈洁找到了连续两年给自己做体检的美年大健康体检讨要说法。陈洁表示，这两年身体并未感觉任何不适，体检报告没有显示肾部有问题。

近年来，民营体检机构迅速发展，便捷、个性化的服务培养了一批客群。但民营体检却频频出现像陈洁这样的案例，漏检、误检给病人带来身体和精神折磨。消费者开始质疑民营体检机构的专业性。

体检机构否认误诊、漏诊

陈洁说，美年大健康是上市公司，又是他们公司定点的合作体检机构，如果不是突发生病，还会对美年这样的体检机构深信不疑。

3月13日，陈洁突感腹部剧痛，立刻前往中国中医科学院望京医院就医，双肾输尿管膀胱彩超显示，陈洁双肾有多发结石，并且已经有结石进入了左侧输尿管，导致腹部剧痛。

3月15日晚，陈洁再次剧痛并出现了呕吐等症状，于是到北京朝阳中西医结合医院急诊抢救中心进行治疗。腹部CT结果显示：双肾多发结石，且左侧输尿管上段结石继发左肾积水。

3月30日，陈洁前往全国肾脏内科较权威的北京大学第一医院进行复查。双肾和膀胱B超检查结果显示，陈洁不仅双肾多发“小结石”，而且双侧均为“髓质海绵肾”。

半个月时间，陈洁的肾部被确诊为肾结石，而且还是髓质海绵肾。陈洁觉得不可思议，她在2019年12月，2021年1月在美年大健康曾有两次体检，均未检查出双肾结石和海绵肾的情况，最近一次体检时间距离发现结石只有2个月。

陈洁称，她发现在2019年的体检报告中，尿液项目检查显示“尿隐血”为阳性，即尿液中存在较高的血红蛋白（正常人尿中无血红蛋白）。报告提示，可能存在肾炎或结石的问题，但彩超检查显示双肾都正常，没有结石。

她说：“现在回想报告的提示，说明当时肾部已有问题了，但一直以来身体也没有不适，最主要的是彩超没问题，就没放在心上。”

她找到美年大健康反映情况，对方负责人声称，体检没有问题，强调不存在漏检、误检，并称在体检当天的彩超留存图上确实没有看到肾结石。

目前，美年大健康给出的推断是：陈女士在1月12日体检时还没有出现肾结石，是在后面两个月里才陆续出现的肾结石；还有种可能是当时肾结石比较小，彩超的机器也有一定的局限，在结石较小的情况下很难发现，当时陈女士去医院可能也照不出来，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医学现象。

陈洁女士对此说法颇为气愤，于是就有了开文的灵魂发问。

先天性肾病也未被检查出

“如果在2019年体检机构就能给出正确的诊断结果，就能及早预防，怎么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承受巨大的痛苦”。陈洁说，她向美年大健康反映情况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对方仍没有给出解决方案。

陈洁说，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医生表示肾结石是一个慢性发作的过程，从彩超结果判断一般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

山西省肿瘤医院的泌尿科医生对派财经表示，陈洁患有髓质海绵肾容易导致结石的产生。髓质海绵肾属于先天性发育异常疾病，在患者成年后慢慢表现出症状，一般来说，通过腹部彩超检查是可以发现病情的。

从结石形成，到结石进入输尿管，再到引起腹部剧痛，这一系列变化在短短两个月形成是违反常理的。陈洁还被发现患有“先天性髓质海绵肾”，体检机构同样没检查出来。

美年大健康相关负责人表示，机构的医生有很多年的彩超检查经验，不会存在经验不足导致的漏诊或误诊问题，彩超机器和探头也都是经常更新的，所以可能还是医学上的问题。他强调，陈洁体检套餐里的彩超项目为“腹部彩超”，虽然包含肾部，并非是专门针对肾部的详细检查项目。

上述泌尿科医生表示，一般来说，机器不会出现问题，有可能是体检医生经验不足，或者检查不仔细，才出现了漏检、误检的情况。

美年大健康相关负责人表示，3月31日下午已经和陈洁取得了联系，双方正在讨论解决方案，由于需要走流程，时间会比较久。目前正在了解陈洁的诉求，进行沟通协商，若双方无法协商一致，将考虑通过医调委进行调解。

体检机构该负哪些责任？

如果遇到类似陈女士的案例，消费者如何维护自己的权益？一则2019年的判例中，法院给出了答案。

2019年，王先生在三甲医院查出肺部肿物的存在。医院建议王先生提供近两年胸部检查的影像资料，希望通过对比观察肿物发展的进度。王先生发现，2016年的检查报告上的胸片结果是：两肺心膈未见异常。王先生将2016年体检胸片拿给医生后，医生告诉他当时他的肺部已经存在肿物。随后，王先生住院接受手术治疗，确诊为肺癌。

王先生认为，体检中心在2016年未能及时发现病情，导致肿瘤在王先生的身体里肆意生长了3年，给王先生本人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造成了极大伤害。王先生将该体检中心诉至法院，要求体检中心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害抚慰金、营养费等各项费用共计50万元。

最后法院认定，体检中心未能将王先生体内异常情况及时告知存在未尽注意、提示、告知义务的过失。但王先生因自身疾病的正常支出，与体检中心的医疗行为并无直接因果关系。最终，法院判决体检中心支付王先生精神损害抚慰金2万元。

法院释义：因医疗机构的医疗行为而构成侵权，患者要求医疗机构承担民事责任，必须满足以下条件：患者受到损害；患者的损害是由医疗行为引起的或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医疗机构在实施医疗行为时主观上存在过错。本案的争议，与众多体检中心检查过程中疏漏频发所引发的纠纷相同，焦点在于体检中心作为医疗机构的医疗行为，是否有过错，患者所受损害与医疗机构的医疗行为是否有因果关系的确定。

按照判例，美年大健康是否该担责核心在于体检中心作为医疗机构的医疗行为，是否有过错。

对此，北京市中产律师事务所韩冬律师表示，如果发生类似事件，消费者可以向法院起诉，要求体检中心退还体检费，赔偿未履行告知义务导致受检者健康受损或损失扩大的医疗费用，如果未履行告知义务导致受检者身患重病，那么可以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

美年大健康过度扩张留隐患

民营机构以较好的服务态度、价格优势争取市场。一位业内人士表示，目前体检机构普遍存在重设备轻人才、重化验轻诊断等问题，医护人员质量得不到保证，过度营销越演越烈。

美年健康作为行业龙头，在其扩张的路上，逐步暴露出品质问题。

美年健康成立于2004年，前身是上海天亿医疗发展有限公司。2015年10月，美年健康通过借壳江苏三友登陆A股。2017年，合并了知名体检机构慈铭，规模急剧扩张，俨然已是行业巨舰。2018年年中，美年健康一度跃上800亿元的总市值新高地，被市场追捧为大健康第一股。2019年10月，阿里网络以18.4亿元拿下4.06%股份，以9.39%的持股比例成为美年健康的第一大股东。

美年健康借助资本市场的力量，实现了全国的布局，截至2020年6月30日，正开业的体检中心共595家，其中控股体检中心260家，包括美年大健康、慈铭、奥亚、美兆四大品牌。

其扩张并购之路，是一套典型的互联网资本打法：大量的跑马圈地迎合资本市场，讲述自己的蓝海故事，从而获得资本加持。

美年健康频繁地收购和倚重营销的销售模式也为公司带来业绩的高速增长，2017年至2020年前三季度营业收入分别为：62.82亿、84.58亿、85.25亿、44.19亿。

从财务数据上来看，同期公司每年的销售费用支出都是巨大的，分别为14.88亿元、20.27亿元、20.31亿元、11.79亿元，营销费用是第二大支出；研发费用支出分别为0元、0.38亿元、0.47亿元、0.28亿元。

由此看出，作为国内最大的体检中心，研发费用上基本没有支出。体检行业涉及到个人健康问题，必须严谨专业，而这么大的体量一年只有几千万的研发费用。

根据其2019年财报公布的数据，公司有研发人员446人，占总员工人数的1.20%，研发人员的占比略低。同期研发费用4664万元，其中人工成本4180万，设备折旧484万，按照446人来算的话，人均薪水93726元，平均月薪不到8000元。

派财经从一位持有执业医师资格证的从业者获悉，普通员工的月薪过万是很轻松的，可想而知研发人员的薪资。

关于师资问题，2018年年中被曝出大量启用冒牌医生。同年有媒体曝出，美年大健康因工作人员需求量激增，招收大量不具备从医资质的人员，从事体检诊断等工作。

业内人士曾指出，美年健康扩张的连锁体检中心大多不是直营，而是通过类似加盟方式，如此一来，虽以较少资金撬动大资金，达到扩张目的，但企业会有经营和管控问题。

其扩张速度和品质并没有相匹配，近年来，美年大健康负面新闻不断，口碑下滑。口碑下滑显示在更直观的数据上，在没有疫情影响的2019年的上半年，美年大健康的单店接客数量就已经下降了25%。

体检关乎公众健康，具有很强的专业性，不是单纯的生意。如果以牺牲专业、准确为手段拉低价格，民营体检机构的未来在哪里？谁该为民营体检机构“体检”？

陈洁告诉派财经，美年商定于4月6日告知解决方案，截至发稿，未给出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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