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践行商业文明的路径，就是将ESG的认知内部化

为推动大湾区可持续金融发展，共建可持续金融生态，首届大湾区绿色和可持续金融峰会（峰会简称“GSFS峰会”）于2022年11月16日在深圳拉开帷幕，引发社会各界广泛关注。

本届峰会由深圳市地方金融监督管理局主办，社会价值投资联盟联合主办，深圳市绿色金融协会、香港中文大学（深圳）高等金融研究院承办，四川省宜宾五粮液集团有限公司作为首席合作伙伴提供支持。

峰会以“绿色助力大湾区建设，金融创造可持续未来”为主题，设有一场主论坛及四场平行分论坛。峰会集理念引领和前沿实践为一体，邀请国内外百余位国内外可持续金融知名机构代表齐聚现场，分享对可持续金融的前瞻性思考及实践，带来观点碰撞与思维激荡。

人文财经观察家、秦朔朋友圈发起人、社会价值投资联盟主席秦朔出席本届峰会并发表闭幕致辞，以下内容根据秦朔在本届峰会中的演讲精编整理。

各位嘉宾、各位朋友、各位线上的网友，大家下午好。

非常高兴参加首届大湾区绿色和可持续金融峰会并且发表闭幕演讲。我今天跟大家分享的题目是“从以人为本的角度，来看上市公司的ESG创新”。

大家都知道，今年国务院国资委成立了两个局，一个是科技创新局，一个是社会责任局。在成立社会责任局的过程中特别提到，要从可持续发展的视角评估企业的发展和绩效。我想这是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号，因为国资委主管的98家中央企业，有40多家都是世界500强，一定意义上是中国规模最大和国民经济中最重要的一些企业，而他们现在要从可持续发展和ESG视角来评估企业的发展和绩效。

从国资委最早在2008年提出企业社会责任的阶段，到现在的ESG阶段，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脉络。比如说2017年时，也就是5年前，只是在国资委的科创局里面成立了一个处，叫社会责任处。在当时，社会责任以及我们今天所说的ESG等等评估，还只是属于科创里面的一部分。但今天，由于中国对全球趋势的洞察、自身高质量发展的需求以及更加普惠地推动共同富裕，加速推动ESG前行也成为必然之举。

目前央企在ESG方面走在前列，因为70%的央企上市公司都是立发布了社会责任报告或ESG报告，这要比全国的平均水平高41个百分点。全国的现状是不到三分之一的企业独立发布社会责任报告或者ESG报告。

从全球的角度，从贯彻责任投资原则的PRI的角度看，从金融、投资、公募基金、社保基金等来讲，中国的动作是非常迅速的。比如说我们国家的21家基本养老金的投资管理机构，现在已经有了15家加入了PRI，这个比重是相当高的。大家也非常清楚，全球跟ESG相关的ETF的管理规模和管理数量都在与日俱增。国际主流的指数公司的ESG产品，这些年的发展也是非常迅速的。

我个人认为，可持续投资的信息链建设，是接下来中国推动ESG的当务之急。关于信息链的建设，也可以看到中国在全链条上都在发力。比如说从央行的角度，由关于绿色金融、金融机构可持续信息披露的意见；从生态环境部、发改委、央行的角度，有促进气侯变化相关投融资的指导意见，还有证监会、交易所、中证指数登记公司等等，已经推出了很多这方面的指数，此外还有大量的社会性的ESG数据库、指数、评级、排名等等，我认为中国在ESG的信息链的打造方面，颗粒度越来越细，维度也越来越多了，并且越来越实时，慢慢地形成了网络化的格局。

可见中国的整个可持续投资方面的信息价值链，或者说信息价值网络，已经初步有了眉目。例如盟浪公司聚焦于可持续发展价值的量化评估，为大量的利益相关方提供跟绿色金融相关联的数据、评估、模型等等，这都是信息链打造的一部分。

以上是我对ESG和信息链的初步看法。

接下来我想重点讲一下，从以人为本的角度，上市公司应该怎样提升企业对于社会价值、环境价值这方面的意识。二十大报告中强调了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齐步共进。提出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要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的发展，这是我们未来努力的大方向。换而言之，对所有的公司而言，重要的不仅仅是生产物，还有如何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后者应该成为当务之急和长远战略。

这些年有不少企业也提到了商业、资本、科技向善，应该说也是在配合国家的要求。但是以前的企业考虑利益相关方应该是非常不够的。我碰到很多供应商，他们讲到跨国公司在合作中，保证他们的合理利润，不拖延帐期；要求他们不能有童工；对于公司的环保标准也有很高的要求，除了委托第三方来做工厂检查，现在也开始对绿色能源的使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甚至有国际公司对于他们的供应商还提出来，是否为残疾人提供一些就业机会？这样会在给供应商打分时得到更高的分数。但是在国内，我从供应商端经常得到的反馈是、哪怕是非常知名的企业，目前在对待供应商的过程中主要还是成本导向和准时交货，是极为严苛的要求。似乎他们和供应商的关系中，考虑的全是物和价，并不考虑人的问题。

所以我认为，上市公司作为宏观经济的晴雨表，作为推动ESG的前沿部队，要自觉的践行商业伦理，要从财务意义上的小善，走向利益相关方的众善，要当好人的全面发展的排头兵

因为我长期研究商业文明，所以我提出了四个阶段：

第一，要用正当的方法获利。不能靠寻租、抄袭、血汗工厂、污染环境等方式。

第二，要用创新的方法创造消费者的价值，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第三，对于利益相关方要产生正外部性。

第四，要成为社会进步的阶梯。赚钱有多大的本领，花钱也有多大的本领，要更好地回馈社会。

我认为“企业向善”在中国今天正在经历从国家有号召、外部有要求的被动响应，他律为主，走向内生的战略和执行。

我把这个大致分为三个层面：

第一，要基于社会契约、社会成本，利益相关方的意识，要考虑社会价值的创造问题，这个是有了余力以后的善。目前大部分的企业还是停留在这样的层面上。

第二，要把社会价值纳入企业发展的根本目标，作为各项业务要秉持的一个基础理念，以及迈向未来的战略性投资的一些方向，甚至是作为全员的文化。我认为这就是自始至终的全员的本善。

第三，是创造性的善，也就是说要发挥企业家的精神，发挥创造力，资源整合能力，来创新社会公益的模式，更好地解决社会问题。

下面我就这四个阶梯各举一些例子：

第一，企业要尽社会责任，从《公司法》的方方面面都有很多具体的要求。如果是从国际标准化组织的社会责任标准指南来看，它的七大主题就是治理结构、人权保障、劳工实践、环境保护、公平运营、消费者保护、社区发展。比如说在中国的一些跨国公司在这方面是做得不错的。宝马的企业社会责任就一直强调战略性的企业社会责任，有三大原则，长期发展、实效为先、全员参与。不像我们的某些公司，只由一个部门，响应式地做点东西，发个报告，就交代了。宝马有很具体的目标，而且围绕这些目标设计专门的项目,如儿童交通安全训练营、中国文化之旅、童悦之家等等。换而言之，他们在倡导社会责任的时候，将其和公司长远价值的创造联系在一起。

第二，推动ESG发展，要在具体投资中贯彻责任原则。我们现在讲的比较多的是社会责任投资，ESG投资，影响力投资等等。过去是负面筛选，但是现在更多的是要主动地、充分地考虑ESG的因素。包括影响力投资，就是在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之中如何平衡的问题，这也是上市公司值得考虑的。

举一个例子，日本的花王，我曾经去过他们的总部做过专访，他们在发布ESG战略的时候，包括了愿景、2030承诺以及19个具体行动。不仅仅是对内，更是对整个周围世界的态度。花王的行动计划包括：2030年之前实现100%的新产品或改良产品符合《花王通用化设计指南》，2030年之前至少提出10件以上对生活方式产生变革性影响的创新产品，2030年之前创新膜包装容器每年普及3亿个，并实现花王所有据点不可回收废弃物的零排放。与此同时，花王的这一套计划是有组织保证的，也就是说在所有的部门，在全球各个区域都有这方面的专员，来具体地、定量地往前推进。

第三，现在讲的共同富裕，其实就是如何在公益慈善方面不断地创新。如果说20世纪初的时候，还是建立一个企业基金会的制度，有一定的免税等等的政策，把这部分资金捐赠给教育、医疗等等。一个世纪以后，现在的盖茨基金会这样的代表，其实已经整合了更加全面的资源，包括政府、非营利组织、企业、金融市场，然后针对社会问题进行创造性的整合慈善，催化式的慈善。从疫苗方面就可以看得非常清楚，比如我们国家的澳柯玛是负责给非洲的儿童疫苗生产特种冰箱的，在没有电的情况下也可以保证7天的温度要求，这是需要专有技术的，这个技术是盖茨基金会授权给澳柯玛的。所以在当今社会，需要非常多的商业创造力，企业家精神，以及很好的技术，才能针对性地解决问题。我们在国外也看到很多的基金会，现在已经不是简单的追求免税了，甚至有一些公益慈善的基金已经注册成有限责任公司了，注册以后去投资那些具有明显社会影响力特征的创新企业，这方面的案例非常多。例如，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在2018年第三期讲了一个案例，一家英国创业公司开发了一种无人机，每分钟可种植60粒树种，比手工种植快60倍。无人机配有加压空气罐，可以将种子从3米高的空中喷射入泥土中，还可以进行植树后的施肥和喷洒农药等养护工作。由6至10架飞机组成的无人机群，每天可种10万棵树，50个机群可以在一年内种植10亿棵树，这样足以在20年内减少20亿吨碳排放我觉得创业公司这样的做法就非常具有创造性。

最后，践行商业文明的路径，就是要将社会责任、ESG这方面的认知内部化，也就是说把社会价值植入一个商业组织的长期战略，来创造共享的价值。从学术的角度，迈克尔·波特发表过的一篇文章就特别指出商业之所以成为商业，并不因其慈善捐赠，也是因为商业是应对各种社会紧迫问题，最有力的力量。学会如何创造共享价值，是企业重获合法性的最佳机会。当企业从社会之痛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时，并不会必然提高企业成本，因为他们可以通过创造新技术，新的管理手段，能够最终提升生产力，走向蓝海。举个例子，2020年，美国上市的一家保险科技公司柠檬水就独辟蹊径开创了慈善机制。公司在收到的保费中，扣除理赔款、公司日常运营费用和基本盈利之后，会将剩余的资金捐献给由客户指定的慈善非盈利机构。这并非宣传策略，而是与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行为经济学家丹·艾瑞里（《怪诞行为学》作者）合作研究推出的创新机制。它告诉客户，公司利益与客户利益是高度一致的，结余的保费并不是进入股东的口袋，而是会回馈社会，增加了客户在该公司平台投保的意愿；二是有效降低了保险欺诈；三是赢得客户的情感认同，通过引导客户参与慈善，获得了客户长期宝贵的信任。

所以我想，今天我们谈的ESG方面已经有非常成熟的、多样化的工具，来帮助我们前行。但是一个公司要走更长远的路，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公司，还不仅仅是局限于这些工具和指标，我认为还是要从内心深处回到以人为本的主航道上。如亚当.斯密提出的，以他者为念甚于为己而谋，抑己之私而行仁于外，人类天性之完善以此构成。

非常希望中国的上市公司，能够从以人为本的角度去深化对ESG的思考，并且迈出踏踏实实的步伐，祝大家进步，并且为国家的进步，以及人民的福祉做出更多的贡献，谢谢大家。

人文财经观察家、秦朔朋友圈发起人、社会价值投资联盟主席秦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