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重案》：港片的落日余晖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文 | 锌财经，作者 | 葛煜，编辑 | 大风

《怒火·重案》在上映一周后，豆瓣的评分维持在了7.5分。而上一部豆瓣评分达到7.5分的港片电影是七年前的《扫毒》。

而这两部电影均出自陈木胜之手。

整部电影里，最出彩的戏份是谢霆锋与甄子丹主演的双雄在教堂近身肉搏，一场短棍对蝴蝶刀的终极对决重现了港产动作片的那股“火”。“拍动作电影，我是把生命当作赌注”，谢霆锋曾在《怒火·重案》的首映会上这么说道。他说，一直做“厨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没有好的“本”。

导演陈木胜

在《怒火·重案》的宣传见面会上，谢霆锋、甄子丹也因为陈木胜的逝世而几度哽咽。

1996年，当陈木胜因《冲锋队怒火街头》一战成名时，香港电影正走向落寞期。

从《天若有情》到《新警察故事》，再到如今的《怒火·重案》，陈木胜导演一直守住了香港电影的落日余晖。

《雷洛传》下的香港电影

如果说陈木胜守住了香港电影的最后一抹余晖，那邵氏兄弟就是香港电影的开山人。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观众沉浸在家国情怀与思乡之念中，邵氏兄弟用《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与《花木兰》等古装片佳作撬开香港电影的市场，占据了先发优势。

而后，出师邵氏兄弟的邹文怀自立门户创立了嘉禾，并与邵氏兄弟、新艺城和德宝四分天下，共同将香港电影推向历史的巅峰。

1986年，由新艺城出品的《英雄本色》在香港上映。在当时，这部影片以3465万的票房收入，成为当年的票房冠军，揽获无数大奖。

《英雄本色》的经典剧照

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深入人心，他会戴着墨镜用燃着的美刀点烟耍帅，也会单身闯敌营双枪齐射，还会穿着长长的风衣叼着烟卷游走在街头。痞帅的“小马哥”一路从香港风靡到内地。

一直以来，《英雄本色》里的经典台词也被观众津津乐道。比如“我不做大哥好久了”和“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一句句台词的背后是电影片段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更重要的是，《英雄本色》还为香港电影发掘了一批人才，比如徐克、张国荣、潘恒生和周润发，也掀起了香港电影黑帮片与警匪片的热潮。

当时，香港正处于黑帮大规模渗透与官员贪污腐败的动荡期，香港电影聚焦在反映社会矛盾。例如《五亿探长雷洛传》系列，就是以五六十年代香港警界的真实故事为原型，讲述了香港小警察雷洛如何一步步爬上高位并逐渐成长为一代枭雄。

《五亿探长雷洛传》剧照

后来大部分的警匪片、黑帮片基本上都是在电影里所影射的真实社会环境里拍摄的。

香港因年产逾300部影片，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方好莱坞”，是东亚最大、世界第二的电影出口地，与美国好莱坞分庭抗礼。

一时间，香港电影风起云涌。

许多港片导演也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许鞍华钻研女性视角、徐克崇尚侠义精神、王家卫偏爱城市颓靡、吴宇森钟爱暴力美学……周润发、邱淑贞、林青霞、张国荣和成龙等众多明星逐渐大红大紫。

到了九十年代，香港电影迎来百花齐放的阶段，影片类型步入多元化。

1994年香港电影总票房排行

以《国产凌凌漆》与《九品芝麻官》为代表的喜剧片登上荧幕前，周星驰开辟出一条充满港片味道的无厘头喜剧道路。这些电影在剧情上完全架空了时代背景，口碑却不输黑帮片与警匪片，至今为止不断有人模仿周氏喜剧，但都以失败告终。

直到后来，《雷洛传》的原型吕乐在加拿大病逝，不仅代表着香港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暗示着香港电影的警匪片时代宣告结束。

落寞

在热钱与名利的诱惑下，香港电影陷入“七日鲜”的疯狂阶段，多数电影可以一个月内完工，当红的明星一天要赶几个片场。

香港众多知名导演里，杜琪峰以擅长拍摄枪战警匪黑帮片著称，其导的电影里面总少不了枪战场面。放在当时，他的《枪火》制作与拍摄周期大概在20天左右，虽说是快餐电影的代表，却不影响其口碑与票房双收。

《枪火》中多人刚枪名场面

但是，不是谁都可以做杜琪峰，快餐电影也更加快速地把香港电影拉下了昔日的神坛。

就连成龙也曾公开表示，一个电影题材吃香，马上100个同类型的电影就被安排上了，香港电影的口碑一落千丈。

其实，香港电影跌落神坛的原因不难理解。

多年前陈木胜接受采访时直言，当时的香港电影艺术质量、编剧水平普遍下降；远离了真实生活，电影生产转型太慢。在电影制作层面，香港电影也有了例如运景、布机和调度的一整套成熟拍摄体系，老观众对影片的剧情走向与细节处理早已烂熟于心。

同时，另一边内地电影以迅猛发展的速度崛起。

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曾被誉为“中国新世纪第一武侠巨制”，也标志着内地电影市场正式拉开帷幕。

《英雄》的截图

此后，内地电影以夸张的速度占领市场。2002年全国电影票房不足10亿元，2010年票房首次突破100亿元，2019年内地票房总额已经突破640亿元。就连王家卫也不得不惊叹称“香港电影的第二春在内地”。

香港与内地签订《CEPA协议》后，众多中流砥柱的香港影人纷纷“北上”。

从周星驰邀请赵薇出演《少林足球》的女主、华谊兄弟参投《功夫》，到徐克执导的《智取威虎山》、林超贤的《湄公河行动》和陈国辉的《烈火英雄》等，香港影人的内地新作在上映时都斩获了不少票房。

初步尝到“北上”的甜头后，迎接香港电影人的是更深层次合作里暴露出的水土不服，许多影片既失去了港片风格，又没有把握住内地观众的口味。

前几年，王家卫的力作《摆渡人》被称为跌穿底线的烂片。这部影片豆瓣评分仅4.0，与王家卫的豆瓣8.8分的《重庆森林》差距极大。《摆渡人》的摄影鲍德熹后来称“《摆渡人》是王家卫的试验作品”，但这也掩盖不了该影片输得彻底的事实。

王家卫就《摆渡人》反响发声

不仅仅是王家卫的《摆渡人》，徐克的《七剑》和吴宇森的《赤壁》也纷纷遭遇“雷声大、雨点小”的境况，空有虚名却再无港片的灵魂。

此时，“港片已死”的论调愈演愈烈，内地电影《战狼》、《芳华》等佳片逐渐成为国内影片的主角，港片淡出主流观众的视线。

最可怕的是，香港电影的“人情味”也几近消失殆尽。吴孟达和廖启智等港片老炮儿的接连离世，以及午马、何家驹、成奎安、李兆基、曾伟权等港片中流砥柱辞世，终于让香港电影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期。

吴孟达此前称还想与周星驰合作

至此，成龙的动作片不刺激了，周星驰的喜剧也显得没那么好笑了，古惑仔的剧情也略显俗套。曾经叱咤中外的香港电影帝国轰然倒地，属于港片的时代也告一段落。

余晖散去

“十几年前，陈木胜的前面站着徐克、袁和平、成龙等动作片前辈；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和他们站在了一起，多了战友，却没了对手。回头望去，也看不到追上来的人”，《南方人物周刊》曾在2000年这么写道。

其实，不仅仅是陈木胜身后没有接力者，整个香港电影已经陷入到青黄不接的尴尬期。香港电影来来去去，只剩下古天乐、张家辉、吴镇宇和刘德华这些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

以曾经代表香港一个时代的《雷洛传》为例，当时刘德华饰演主角雷洛。没想到二十六年过去了，王晶推出的《追龙》依旧是刘德华来饰演雷洛，剧情也还是讲述雷洛与跛豪的故事。

《追龙》剧照

跨过“合拍片”的尴尬期，香港影人以自己的方式寻找港片的新出路，但都在权衡之下丧失了纯正的那股“港味”。

陈可辛曾被称为最会拍内地故事的香港导演，他称自己能顺利“内地化”离不开自己的方法论。据了解，陈可辛十二岁时就离开香港，辗转多地学习与拍摄当地的电影，也就是说，他身上本就没有太浓的“港味”。

在港片落寞后，周星驰花过很长的时间去思考背后的逻辑，蛰伏五年后，带着《西游降魔传》归来，收获12亿元的票房。尽管后来的《美人鱼》与《新喜剧之王》也都创下不俗的成绩，可惜的是，他的电影里逐渐褪去了港片的痕迹，只是一部喜剧片。

《喜剧之王》剧照

此前，英皇影业牵手博纳与阿里影业合拍的《无双》曾让观众看到香港电影的希望，但荧幕前看似翻新的警匪片，里子是港片老套的兄弟情。不仅是《无双》，后来的“合拍片”《使徒行者2》和《扫毒2》也旧酒装新瓶，采用了港片中双雄、内鬼、街头枪战的老梗。

反观内地，已有成熟的电影拍摄与制作班底，新锐导演背后都有着雄厚的资本助力。例如陈思诚的《唐探》系列背靠万达影视，以《我不是药神》一炮而红的徐峥牵手欢喜传媒，今年贾玲导演的春节档票房黑马《你好，李焕英》则出自北京京西文化之手。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部《怒火·重案》似乎又勾起了香港电影黄金时期喋血街头的“小马哥”。

陈木胜第一次执导的电影《天若有情》

尽管此后推出的《保持通话》、《三岔口》与《新少林寺》均反响平平，陈木胜还是有条不紊地继续推出自己的新电影，与博纳影业先后推出《双雄》、《新警察故事》、《男儿本色》、《扫毒》等经典电影。

而陈木胜成为港产动作片专业户的原因，仅仅是嘉禾老板何冠昌的一句“你先不要拍别的电影，就拍动作片，我觉得你这方面发展会更好”。

一直以来，陈木胜以“实在”著称。陈木胜在拍摄《怒火·重案》时已是癌症晚期，却仍坚持完成拍摄任务，影片中许多爆破场面、追车场面以及高难度动作也都是实拍，包括谢霆锋是继成龙之后香港第二个没有保险公司愿意出单的人。

如今，陈木胜的黯然离世被视为港片的落日余晖也不无道理。经历了极盛与极衰时期，夕阳西下的港片里，那团火烧云看着美好但也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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