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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视频:尘封的废弃汞矿,孤身守矿的人)
从贵州丹寨县城往东南,顺着窄窄的盘山石子路,经过半小时车程,看到两根耸立的老烟囱和一片苏式建筑,就到了汞矿遗址。
丹寨汞矿始建于20世纪40年代,曾是中国乃至亚洲规模最大的汞矿,90年代逐步停产。
矿区南北长36公里,东西宽5公里,占地面积约180平方公里。全矿区有近百个矿洞,主坑道有2层,总长8公里,分坑道有30多层,长达100余公里。
2020年9月12日,贵州省丹寨县,汞矿近现代工业建筑,疯长的野草将一栋栋破旧的老厂房包围,矿区和大山已融为一体。
矿区生活区更是繁华,一度有2万人在这里工作、生活,这里曾被称为“小香港”,曾经比县城还热闹,以至于当年丹寨人赶集都不去县城,而是到这个距离县城10多公里的汞矿。
那时的夜晚灯火通明,每隔50米就有双排路灯;能坐下800人的剧院,只要有电影和表演,每场都能坐满。
废弃的矿区,守矿人杨世贵。
杨世贵今年56岁,出生在汞矿、长于汞矿、读书在汞矿、工作在汞矿,退休后被返聘回来守矿。就像《海上钢琴师》里一辈子未曾离开大海的钢琴师1900,杨世贵始终没有离开矿区。
废弃的矿洞,杨世贵的父亲曾在矿区开凿这样的矿洞。
杨世贵1987年进厂,当时他23岁。杨世贵的父亲是汞矿的爆破工人,汞矿区很多工人都是矿二代,他们中的很多人是因为父母的关系,才得以进入矿区工作。
“那时候能在汞矿工作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托关系都很难挤进去”,丹寨一位当地人对钛媒体《在线》说,“周围村寨的姑娘都很想嫁过来。”
进入矿区,他成了一名锅炉工,每天工作8小时,他的工作是用铁铲往锅炉里填燃料,那是一份让人每天被烤得像蒸米饭一样的“苦差事”。
最初,每月工资三十多元。“那时的物价也不便宜,猪肉要4元一斤。”杨世贵记得,一家人生活得十分节俭。
杨世贵在矿区办公楼巡查。
一晃眼,33年过去了,如今的守矿工作就像“隐居修行”:时间自由,工作任务不重,每天在矿区巡查,转一转走一走就行。
“领导交待过,注重‘防火防盗’就可以了。”他说,自己嘴笨,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再加上年纪越来越大,除了守矿几乎已经找不到其他工作了。
大多数时候,矿区寂静无声。守矿很“无聊”,每天都是单调重复,时间过得很慢,“过一天彷佛十年”。平时,矿区有一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到访;今年,受疫情影响,游客少了,杨世贵感到更加孤独和无聊。
杨世贵和小狗在玩耍。
2020年年初,他花100元托朋友从县城买来一条狗。为了让生活里多一些声响,他特意给狗买了项圈和铃铛,小狗一走动,铃铛就会发出声响。
杨世贵在修理水管。
杨世贵没有微信,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十几个联系人,儿子、母亲、哥哥一家人,还有一些曾经一起工作但如今已不会再联系的矿友。
曾经有媒体采访过杨世贵的守矿生活,他把报道打印出来拿给老母亲和哥嫂看,全家人看完都很开心。他们从没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还能上新闻。
杨世贵的房间,这里曾经是矿区领导的办公楼。
他每天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叠被子,他要确保房间看起来整齐干净。因为偶尔有一些游客推门进他的房间“参观”,他想让自己更体面些,给别人留下好印象。
汞矿内的子弟学校旧址,杨世贵和儿子都在这里读过书。
杨世贵对山外的事情不太关心,他最大的牵挂就是在武汉读研究生的儿子。
1998年,杨世贵和妻子离婚,从此一人抚养儿子长大。他说,自己和儿子的关系并不亲密,长久的相隔异,也使这对父子的关系更显得“疏离”。
父子俩一年到头见面次数很有限,杨世贵很挂念儿子,但他不太会表达自己,每次打电话,两人聊天都很短促。儿子也随他,同样不会表达自己的惦念。
但他知道儿子其实很关心他,去年还给他买了一辆摩托车,这让他开心极了。他之前那辆摩托骑了十多年,矿区石子路,用新车跑更安全。
儿子大学本科在武汉读的,毕业后回到丹寨,在县城一所中学当数学老师。工作两年后,觉得在县城工作前途渺茫,又考了研究生,回到武汉继续读书。
杨世贵最大的担心是儿子将来毕业要留在武汉工作。“武汉离贵州太远了,那样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一次了,来回路费一次就要一千多,舍不得路费。”
“我小孩见的世面比我多,不像我几十年一直在矿上。”杨世贵说,自己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贵阳,他在电视机里看到过天安门,很想去看一看。
话音未落,他又补充说道:“不过一个人怎么去,罢了罢了。”
矿区的医院,墙体上“大跃进”时期的标语依然清晰。
像这个废弃的汞矿一样,杨世贵也在一天天感觉到衰老:“白头发一天天多了,手脚也不太灵活了”。
今年开始,他发现自己站久了眼睛会忽然发黑,之后在一段时间内什么也看不见。为了维持身体健康,他三年前就戒了酒。
9月13日,一众媒体人到汞矿参观,杨世贵跟他们打招呼。
杨世贵知道,距离汞矿10多公里外的万达丹寨小镇,短短几年的开发,每年都能吸引大量游客。他期待矿区也能像小镇一样被开发,这样就能吸引更多人,他希望自己也能有机会成为导游。
几位游客在矿区外的小卖店吃方便面。很多影视剧剧组前来汞矿取景拍摄,其中最为人所知的是《地球最后的夜晚》,电影公映后,很多影粉前来打卡。
杨世贵还记得,3年前的那个下午自己坐在院子里发呆时,那个微笑着走向他,跟他聊了半个小时,名叫汤唯的女演员。
“您好,我是一名演员,叫汤唯,接下来三个月会跟剧组在这里拍摄,打扰您了”。
这个停产30多年的矿区只住着杨世贵一个人。偶有满怀热情前来探险的游客,遇到他大多也只是远远打个招呼,很少有人愿意坐下来和他聊天。
上:矿区宿舍旧址,《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理发店的取景地。下:《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杨世贵不认识汤唯,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乐于跟人聊天。他问了汤唯很多关于电影的事情。
“电影拍完多久可以看到?”“不知道,拍完要过审,过审的时长不确定,可能半年、一年或者三年。”
“到时候在电影频道就可以看到这部电影吗?”“可以看到的。”
汤唯也问了杨世贵很多关于矿区的生活。
“你在这里守矿区,一个人生活还习惯吗?在这里生活好玩吗?”“不好玩。”
“为什么不好玩?”“因为太孤单了。”
“我们会在这里待三个多月,人多了更热闹,你就不会孤单了。”
当时,汤唯在拍《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组在矿区驻扎了3个多月。
2019年春节,儿子带着杨世贵到丹寨县城电影院看电影,杨世贵看到了《地球最后的夜晚》的广告。杨世贵说,最终他没有看《地球最后的夜晚》,因为儿子更想看《流浪地球》。
丹寨县县城有一个“汞矿小区”,这个小区里80%的居民都是原汞矿工人和他们的家属。
退休的汞矿工人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回忆曾经在汞矿工作生活的那段日子。
“集市逢周几开?影院的票价到底是多少?一周放映几场?当年谁谁谁在车间负责做什么的?”他们会为彼此模糊的记忆争辩到面红耳赤。
一位退休的汞矿工人对钛媒体《在线》说,自己每年都要回旧汞矿看看:“当时住的房子早就拆没了,很多东西都不在了,但这些年每年都会回去看看,一年至少一次。”(本文首发钛媒体App,钛媒体摄影师/孙林徽 编辑/陈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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