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粉”现象频发，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偶像？

文 | 音乐先声（ID:nakedmusic），作者 | Echo，编辑 | 范志辉

对偶像“脱粉”，可能是每个曾经真情实感追星的粉丝都要经历的事。

4月19日凌晨，任豪官方粉丝后援会在微博连续发布6条招新公告，大到后援会会长、副会长，小到应援组、反黑组、美工组、网宣组、周边组都在招募之列，而招新的解释也十分统一——出于个人原因相应组长提出离职。随后，#任豪后援会集体卸任#登上热搜。

对于后援会如此大规模的变动，很多粉丝控评表示这是正常换届，但了解任豪事件的人都知道，集体卸任并非偶然，与此前任豪针对日本核废水排放过于“离奇”的微博发言不无关系。在海内外人士都反对日本将核废水排至海洋，国内媒体也纷纷普及此举危害之时，任豪的言论一出也引得舆论哗然，#脱粉#这一话题挂上热搜。

两天后，4月21日，这一话题又因为鹿晗粉丝而登上热搜，事件起因仅仅是关晓彤在前一天晚上为鹿晗卡点发博庆生，由此引发了鹿晗粉丝又一轮的脱粉。

在任豪与鹿晗之外，我们还经历了2020年的偶像塌房元年，2021的塌房盛世。当偶像工业在打造完美人设的路上越走越远，在“脱粉”频发的当下，行业和粉丝或许都应该停下来问一问，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偶像？

脱粉原因千奇百怪，但也分轻重缓急

脱粉，其实是粉圈常态。

从个体角度来说，脱粉的原因非常随心所欲，可以因为男爱豆代言了卫生巾而脱粉，也可以因为爱豆忽上忽下的颜值而脱粉，甚至可能仅仅是因为不爱看电视剧而脱粉某男演员……

从引发大规模脱粉现象的集体行为来说，无外乎是因为偶像失格。其中最普遍的还是恋爱关系的揭露，尤其当偶像工业进入养成时代，当粉丝们看着自己一路打投、用心Pick的爱豆拿着自己的钱与别人恩爱，粉丝们便宛若把一腔热情错付给渣男的受害者，不脱粉回踩便很难平息自己真心错付的愤怒。

而全民Pick选秀时代的到来，使得观众对于爱豆的行为举止有着更为严苛的要求，甚至连过往言论也不放过。如去年《青春有你2》选手喻言多年前在社交网络上的言论被翻出，因脏话连篇引发争议。而前年《创造营2019》学员王晨艺也是因为旧时言论曝光，陷入舆论漩涡，导致他即刻退赛，与出道位擦肩而过。

在各种脱粉原因中，偶像人设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坍塌，媒体人麦麦曾在某次采访中总结了几类“塌房”情形。

一是被扒出成天转发低级趣味的段子或者发表言论时错别字病句连篇，显得很Low，这种是受影响程度最轻的，有时候粉丝甚至会认为这有点可爱；二是被挖出素人时期的污言秽语，结果是人设崩塌，可能没法再继续营造某种清纯形象，但通过业务上的努力或许可以“洗白”；三是怀有某些触犯公共情绪的偏见，如歧视女性等弱势群体，可能会引发部分群体的抵制；四是私生活方面，被发现家暴、劈腿等，会成为所谓的污点艺人；第五是最严重的，触碰国家、民族、历史底线，甚至触犯法律法规，那在国内基本翻身无望。

近年来“脱粉”事件的主人公身上来看，从小到低级趣味到在国家大事上抖机灵，均已有之，其中最多的还是偶像恋情。

偶像恋爱看似只是违背了粉丝的对于偶像人设的附加期待，但其实这一直是偶像工业的终极命题。一方面是因为大部分粉丝感情的维系原动力都是对于自己与爱豆的恋爱关系的想象；另一方面是因为主流文化中将爱情的位置捧得很高，它不仅是外在于个体的一种人际关系，而是塑造并反映这个人的内在组成因素。

因此，偶像最好保持高贵的单身状态，就算是恋爱也要拥有一个粉丝都认可的伴侣，但因为粉丝眼中的爱豆形象过于完美，几乎没有人能达到这一标准。而脱粉追根究底也不过是粉丝对偶像的认知偏差所导致的一种必然。

脱粉，是主动舍弃，也是被迫放弃

脱粉不少见，但在经历诸多“塌房”甚至是触碰底线的事件后仍不脱粉的群体，纷纷会被网友认为 不可理喻”，未表示脱粉的大粉更容易遭到旷日持久的辱骂。

其实，在偶像失格行为发生时，艺人大粉的紧张程度并不亚于其经纪公司。因为大粉往往也是后援会的重要成员，不仅与艺人利益相关，也担负引导粉丝的责任。

作为粉丝群体中的意见领袖，他们不仅在参与偶像塑造时拥有更多的解释权，如平时通过正向解读爱豆的某些行为起到固粉作用。同时，大粉作为粉丝群体的代言人，也受到更多主流舆论的压力，需要在失格行为发生时做出表率、表明立场。

4年前，鹿晗因官宣恋爱而引发的脱粉行为中，鹿晗个人的第一大站——“朝鹿”的脱粉就很具代表性，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类大站不仅代表着做应援、数据时线上线下的引导力，更重要的是其在粉圈中的影响力，一旦脱粉，那么鹿晗损失的就不单是几个小迷妹，而是核心粉丝层的缩水。所谓“聚者易散，散者难聚”，虽然朝鹿后来回归，但鹿晗的粉丝力量再不复从前。

此次任豪后援会的集体卸任，也多半是因为站长这类大粉的脱粉，而大粉做出脱粉行为往往不止出于情感判断，也是基于利益考量。

值得注意的是，粉丝用于控评的话术是“正常换届”，不仅昭示了饭圈内部的强组织特性，也暗示了亚文化圈子与主流社会其实都共享同一套权力版图。据悉，足够规模的后援会还会采取“三权分立”的财务监督机制，即后援会的站长、出纳和财务由不同的人担任，站长提指令、出纳记账、财务出钱。

而从任豪事件在内的一系列因偶像不当言论而引发的脱粉行为来看，其实都是亚文化圈子对主流文化的一种体认。上文我们也分析过，偶像的恋爱关系所遭遇的严格审视同样是基于主流文化中将爱情神圣化的常态。

由此可见，大规模的脱粉现象中，看似彰显的是粉丝的反叛，但其实作为个体的粉丝往往是不得不脱粉。

如果只是恋爱，那么还只是不被饭圈规则接受，粉丝尚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若是违背主流社会所认可的价值观，粉丝想要不脱粉就要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任豪事件后，那些没有做出脱粉选择的人是不被理解的，他们的喜欢被认为不分是非、肤浅短视。

需要警惕的是，既然饭圈与社会共享同一套权力版图、主流价值，那么饭圈冲突也是社会矛盾的缩影。对于饭圈脑残粉的谩骂，实际是在转移真实的矛盾——娱乐工业大肆宣扬美丽的外表用以赚钱，主流价值观却贬低、鄙夷此类消费者。而这样的矛盾最终也演变为了当下的文化工业难以逃脱的悖论，即一边追求娱乐至死，一边要求严肃娱乐。

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偶像？

近年来，选秀节目越来越多，每年都有好几百个新人偶像教“秀芬”们挑得眼花缭乱。

当粉丝们有了越来越多的选择，新人爱豆们也正在受到日益严苛的审视，遭遇脱粉的原因也越发千奇百怪。不仅素人时期的言论会被挖出来逐条审判，连祖宗三代是否做过坏事都会受到牵连，从个人道德到身家清白，如今偶像的政审标准堪比公务员。

今年，继周震南、虞书欣被曝出“老赖之子”后，4月20日晚，一则来源于豆瓣小组的投稿让《创造营2021》决赛圈热门学员周柯宇也获得了这顶“帽子”。帖子中，投稿人称周柯宇的父亲周武军“骗钱后跑路出国”、“搞传销骗了很多人”。很快，#周柯宇爸爸#便登上了微博热搜。

临近《创造营2021》决赛，作为冲击C位的有力人选之一，周柯宇摊上这档子传闻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粉丝们催促着公司尽快给予正面回应，更有粉丝表示传闻若实锤就“脱粉回踩”。

不久后，周柯宇哥哥出面，挂出微博长文解释，称他们父亲并没有承担过抚养家庭、陪伴成长的义务，父母更是早已离异，为了给弟弟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自己上班后便把弟弟接到了身边。

也就是说，在周柯宇的成长经历中，父亲是缺席的，他从未受益于他，亦不应该为他的罪过负责。但舆论场中的这次天翻地覆，被收走了手机的周柯宇或许还全然不知情，哥哥的解释究竟有没有抵消该事件的负面影响也很难评估。

这样的场景在今天互联网上其实已经司空见惯。当下，点评一个内娱爱豆的维度已经变成了恋爱经历、家庭背景、素人时期言论等要素，诡异的是，对演技、唱跳等业务能力的评判却几乎消失了。

偶像所拥有的社会影响力让他遭受越来越多的审视是种必然，数字技术帮助下的透明社会正在帮助粉丝更好地筛选他们可以追随的偶像，问题在于我们浪费了太多注意力在偶像这一体验式商品上，却对商品背后的人造成了太多实际的迫害。

结语

我们想要什么样的偶像？这个问题无解，亦不重要。

在共为大地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值得如高山般仰视。重要的是，如今的娱乐圈四处洋溢着渴求透明的热情，却无人培养与无法触及的事物保持距离的意识，因为距离和羞耻心无法被纳入资本、信息的高速循环。

如今的偶像工业将爱豆的方方面面都包装为具有展示价值的素材，美其名曰人设打造。其中，偶像作为人的复杂性是被拒绝的，因为复杂性会减缓收割粉丝的速度，降低粉丝经济的运转效率。媒体镜头下的偶像被过度聚焦，它消解了审美的距离，只留下黑色眼睛与美丽面孔的碰撞，我们却责备颜粉的肤浅。

脱粉频发，不脱粉被骂。粉丝无法接受偶像的不完美，路人亦不理解粉丝的狂热，共同点在于我们都不承认人的软弱。即使偶像万人簇拥，他仍需要恋爱这样的小温情，需要一个可以卸下面具的小空间。

而追星其实可以说是原子化社会的一种产物，追星女孩在难以与周围人建立真切联系的环境中，本意是为现实生活找一个出口，建立更干净纯粹的亲密关系，却转而跳进了一个更为复杂、微妙、虚幻的迷宫。

他们做出的脱粉选择往往交织着疲惫、失望与不甘，承认自己一手建立的乌托邦最终仍不由自己掌控，在现实中体会到的无力仍旧在饭圈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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