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与被期待的武侠IP

于荣光版《天龙八部》

文丨观娱象限，作者丨弋风，编辑丨琢介

以男主角失禁等离谱情节出圈的新版《天龙八部》，在骂声中以3.6的豆瓣评分惨淡结局。

短暂喧闹过后，惟余一地鸡毛。从1997年到2021年，《天龙八部》这个经典IP的翻拍之作，豆瓣评分从TVB黄日华版的9.0分一路跌到最新版的3.6分，令金庸迷不胜唏嘘。

内地加入金庸小说影视化队伍已经二十余年，但在摄影技术和影视特效化的制作水平突飞猛进的背景下，一代代翻拍剧们收获的却是原著粉、情怀粉和普通观众对剧情、演员和服化道等越发猛烈的一边倒吐槽。

而在于荣光版《天龙八部》完结后不久，《今古传奇·武侠》也迎来了创刊20周年的纪念日。20年来，这本杂志佳作频出，依托它集聚的大陆新武侠作家群中也不乏凤歌、小椴、沧月、步非烟等少年英才，但遗憾的是，始终缺少一部扛鼎之作来重振武侠小说往日的荣光，也没有一位作家的贡献能够比肩前辈，更不必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盛景了。

随着武侠名作者的相继离世，高质量作品产出停止，日渐衰微的传统武侠文学正以无可挽救的颓势滑向历史深处。而武侠类影视剧集也随之飘摇，并陷入炒冷饭的漩涡。云合数据显示，2019年各平台播出的近300部网络剧中，武侠剧占比不足3%。到了2020年，这一数据有所上升，但仍与都市剧及当下较受瞩目的悬疑剧有明显差距。

曾经让人沉醉的江湖故事如今在现实世界中屡遭冷遇。我们不禁要问，连武侠宗师金庸都不香了，有望破局的下一个武侠IP又在哪？

港台武侠经典像翻不过的山丘阻住去路，而造梦的人不得不囿于现实的困境中。

01、传统武侠，炒烂的IP

8.0分，这是2017年蒋家骏执导的《射雕英雄传》的豆瓣评分，也可以说是金庸翻拍剧最后的余晖。

在短暂的耀眼过后，金庸翻拍剧的质量急转直下，不断刷新着低分记录：2018年的《笑傲江湖》2.5分，2019年的《倚天屠龙记》5.7分，2020年的《鹿鼎记》3.2分……

而在之前，根据传统武侠小说改编的武侠剧是霸屏的存在，几乎每一年的暑假，都有金庸的相关影视剧上映。

发源于先秦两汉时期，萌芽于唐宋，成熟于明清，兴盛于民国的武侠文学，在50年代后的港台地区发扬至巅峰。需要区分的是，按照代际与作品内容，以梁羽生、金庸、古龙、温瑞安、黄易等港台武侠作家为代表的作品其实是传统新武侠。继港台武侠兴盛后，在大陆兴起的新一代武侠小说即大陆新武侠。

适宜影视化改编的港台武侠文学作品，恰好赶上了香港影视工业发展的黄金期。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浩大的改编潮席卷两岸三地，武侠经典如雨后春笋般登上荧幕。截至目前，金庸的15部作品已被改成了100多部影视剧。

其中，TVB出品的金庸剧制作虽简陋，但未丢原著精神，被奉为经典。而内地导演张纪中执导的《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也有不俗的口碑，更得到金庸本尊盖章认定。直到于正接棒翻拍，正式开启了金庸剧的魔改阀门，作品口碑呈现断崖式的崩盘。

金庸剧翻拍的崩坏，不过是武侠IP改编的缩影，其他作品同样未能幸免。翻拍温瑞安的2015版《少年四大名捕》，古龙的2016版《飞刀又见飞刀》、2020版《绝代双骄》，梁羽生的2021版《武当一剑》……都难称合格，只是因为“糊”到没人看，才没有遭到太多骂声。

无论是不久前才结局的《天龙八部》还是去年的新版《鹿鼎记》，制作方都是新丽传媒。事实上，它们都是在2018年新丽传媒与阅文集团签订业绩对赌协议前后，新丽为了完成业绩承诺而匆忙立项开机的产物。

“网文—IP—影视”的运营链条被当作快速开发项目的法宝，而金庸的小说也被视为这个流水线链条中最便捷省事的“IP”。

然而，仓促而成的项目，不仅没能表现原著精华，还将缺点无限放大。用以掩饰敷衍武打戏的慢动作，不但放大了布景、道具粗糙等缺点，也让某些演员的拙劣演技在镜头前难以蒙混。更要命的是，慢动作消解了观众对江湖世界的期许，原地转圈的剪辑取代了酣畅淋漓的打斗场面，那种快意恩仇的情绪荡然无存，不少观众不得不以二倍速观看。

在武侠原著粉看来，既然已有珠玉在前，那些粗制滥造的翻拍剧堪称视觉污染，又何必为了情怀浪费时间呢?

明知观众不一定买账，资本仍旧逮着传统武侠IP反复薅羊毛，何尝不是面对上游产业衰败的困兽之斗？

譬如企鹅影视，手握金庸数部作品版权却遭遇市场逆反，一时骑虎难下，但仍坚持出品《飞狐外传》《神雕侠侣》等剧集，甚至推出《笑傲江湖》动画版来“曲线救国”，但目前来看，整体水花不大，“救国”是否成功还要另谈。

资本逐利，无可厚非，但再经典的IP，也经不起快餐式改编和消耗，如果仅仅运用最新的技术复刻作品，而忽视人物塑造与精神表达，那实际是创作上的投机与懒惰。

经典里的武侠精神或被消解和稀释，作品的生命力也将遭到严重削弱。

02、新武侠剧，生不逢时

穷则变，有了翻拍失利的前车之鉴，部分资本开始敏锐地将触角伸向了小众武侠IP，试图从大陆新武侠做起文章。殊不知，这是一条更为艰难的改编之路。

2019年5月6日，由沧月原著小说《听雪楼》系列改编的同名电视剧在腾讯视频播出。为迎合市场，剧本做了大刀阔斧的改编，最终呈现出主线不清晰，支线乏力的情节，而热血的江湖武侠故事也被强行简化为言情古偶，严重脱离原著。

最终，魔改的《听雪楼》对原著粉和普通观众两头不讨好。一方面，愤怒的原著粉怒打一星；而男女主形象以及演技的不匹配，也让路人们无“物”可嗑，一再被劝退，留下4.5的评分。

但作为第一部被影视化的“大陆新武侠”作品，《听雪楼》的改编失败是在预料之中的。原著本身故事结构分散，不像长篇的传统武侠，更像同一设定下的短篇小说集。原著情节提供不足，强行扩充又是对原著的一种伤害，可以说是左右为难。

其实，“大陆新武侠”的题材风格本身就注定了自带改编困境。

因为“大陆新武侠”既要与玄幻、仙侠类型剧相区分，但自身又杂糅了超现实玄幻设定。例如，不仅是《听雪楼》，大部分新武侠作品在传统武侠设定之外，还糅合玄幻、神鬼、宿命等设定，无疑让改编难度剧增。而接下来传出影视化消息的沧月的《镜》系列、步非烟、藤萍等人的作品，恐怕也难以摆脱改编困境的桎梏。

热潮未退，武侠类网文IP改编也频频发力。去年，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月上重火》《明月曾照江东寒》相继上线，相较于传统武侠，前者打出“言情牌”，投年轻观众所好之余进行价值取向和恋爱观渗透，后者在内容上做出了反套路设定、映射现实生活的尝试，投放在扎堆的武侠剧市场中，却并没有什么水花。

12月，根据Priest小说《有匪》改编的《有翡》正式上线，出自P大的耽改剧频频火爆，不少人也对这部大IP、大平台、大体量投资以及“打造女性视角江湖”的新武侠剧寄予厚望，但整体跑偏，在剧情设计、制作、选角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还是没能为“新式武侠”争一口气。

相比炒烂的冷饭，这些首次影视化的网络武侠IP明显更有新鲜感。为了争取观众，新武侠也努力在题材、风格、制作上靠拢当下审美，以提高项目辨识度，但始终不得其法。

最明显的症结是为了贴合年轻审美，新式武侠的人物性格和灵魂走向“新”处，但人物的外在配套和叙事结构却始终处在“旧”的设定中。

因此，年轻人的市场打不开，这些中体量武侠IP不温不火，破圈失败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没有80后、90后被从小培养起的武侠情结，95后、00后接受的是网络、碎片、游戏、孤独，以及设定更天马行空的玄幻仙侠。相比于苍凉厚重的武侠剧爆冷，轻灵飘逸的仙侠剧在年轻人市场上显得如鱼得水，《仙剑奇侠传》系列、《古剑奇谭》《花千骨》《诛仙·青云志》《蜀山战纪》系列不出意外地抢占荧幕，成为爆火剧集。

仙侠环伺下，“生不逢时”的新武侠剧，其改编之路长且艰。

03、原创武侠，异军突起

变则通，或许是对原创武侠IP的最大赞赏与鼓励。

不同于基于原著拍摄的传统武侠IP和立足小说二次改编的新武侠剧，原创武侠IP没有小说背书，而将独立首创的剧本直接用于影视拍摄。可以说是为影视化量身定做，相对而言内容质量也更稳定。

例如2005年的《天下第一》，这部剧由王晶自编自导，麦振鸿配乐、程小东担任武术指导，并汇集了郭晋安、霍建华、张卫健、叶璇、李亚鹏、黄圣依、高圆圆等两岸三地众多优秀演员。

“神仙阵容”之下，不落俗套的剧情和生动的人物形象备受好评，该剧播出第一晚便达到5.1％的收视率，之后捷报频传，一举冲破十点大关。

时至今日，剧中叶璇饰演的上官海棠仍是无数人的“白月光”，而李建义饰演的太监曹正淳，也是荧屏史上最具有辨识度的太监形象之一。

同样，2010年由邓力奇编剧，李国立、吴锦源、游达志、梁胜权联合导演的电视剧《怪侠一枝梅》更是从剧情、武打设计和视觉风格上推陈出新，赢得了不错的反响。

剧集之外的电影领域，也有人做着原创武侠IP的探索与革新。CCTV—6分别在2007年、2010年和2015年推出了“镖行天下”“镖行天下前传”和“侠僧探案传奇”系列电影，均取得不俗的口碑。但之后，该频道再未推出此类原创武侠IP系列电影。

2014年，同样属于原创武侠IP的电影《绣春刀》横空出世，却陷入叫好不叫座的窘境，豆瓣最终评分7.6分，票房只有9325万。5年之后，导演路阳再接再厉，携续作《绣春刀Ⅱ：修罗战场》回归，斩获翻倍票房2.65亿，豆瓣评分7.2分。

“绣春刀”的故事仍在继续，今年5月，由爱奇艺出品、路阳监制的网剧《绣春刀：山河之影》开机官宣，而《绣春刀3》也在筹备中。可预见的，“绣春刀”系列正在逐渐走向成熟。

纵观这些IP的崛起，不难发现：武侠复兴的核心还是内容。

在遍地翻拍，原创稀缺的时代，好内容才是王道。当新故事里的主角不再是传统大侠，而被赋予了社会身份，有了必须担负的责任和更贴近当下的故事，无疑更容易让观众共情。

当然，好的武侠片离不开优秀的武打。以上影视剧的主演如李亚鹏、霍建华、释行宇、姜大卫、张智尧、张震、聂远等人都有丰富的武侠片拍摄经验，呈现出的武打镜头干净利落，观众自然看得过瘾；此外，制作手法也随着时代发展更新，譬如大量使用手持镜头拍摄和特效的制作，使观众代入感更强。

《绣春刀》的主创人员曾说，希望《绣春刀》为中国武侠电影带来一股新观念，新希望！然而，几年过去了，锋利的“绣春刀”只此一柄，始终难见后来者。

“绣春刀”这样个别案例的成功，得益于成熟的团队和导演的鬼才，或许并不具备可复制性。原创武侠IP想要撑起武侠剧的大梁，任重道远。

在仙侠与玄幻步步紧逼的今天，原创武侠是否昙花一现，还未可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武侠求新求变才有一线生机，这是时代的考验，也是破局的不二法门。若是坐吃老本，不主动创新，注定湮灭无闻。

参考资料：

1.最差的金庸剧，永远是下一部,毒眸，2021

2.千古文人侠客梦，2010

3.《听雪楼》：第一部被影视化的大陆新武侠有点让人失望，新京报，2019

4.新式武侠，何去何从？犀牛娱乐，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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