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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心异解开“深圳创新密码”44:深圳“四大神企”辨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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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探讨深圳产业政策之有效性时,除了会提及华为、ZTE、腾讯、比亚迪等公司外,往往还会提及另外四家公司。据说深圳江湖上称这四家公司为“深圳四大争议”。笔者自己见识短浅、目力拙浊,无法断定它们争议对错,因此只称它们为“四大神奇公司”。

这四家公司,前三家基本是有定论的,即指:华大基因光启技术、柔宇科技。第四家有不同版本(比如其中一个版本是“优必选”公司入选),但本文拟采信其中一种说法,即:华讯方舟。

本文探讨“深圳四大神奇公司”的目的,不是要揭露或诋毁什么,而是探讨在深圳的地区创新网络里,它们是何样的存在,以及政府如何与他们相处的,这中间体现着深圳何样的精神特质,比如说,我们是否是一个宽容失败的城市。

华大

2022年7月,国内生物学界猛人、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教授突然火力猛开,连发六篇文章批评前华大CEO、当红科普博主尹烨,并延烧到华大基因公司。比如他有这样的观点:

“华大参与发表论文,是其长期以来作为‘自带干粮的国际科研民工’的一个伎俩,花钱给(常常是外国)人打工,为了是给国内各级官员和不懂科学的人吹牛:华大有科学家。其实研究的科学问题一般(不是百分百)是其他科学家提出的。华大开机器,提供数据。华大自己的文章基本不解决科学问题、也不解决应用问题,以堆砌数据为己任。”

“目前华大的头面人物及其公众热衷的人物,无一真科学家,而是假扮科学家。让他们参加北京高中生物的遗传说考试,估计都不会及格。”

“华大头面人物中,可能有企业家(这一点待定,但现在不予以否认)。”

一时,深圳华大集团又被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我一直很好奇为啥深圳江湖上会有这样“四大”之说,而华大基因为啥稳居一席。因为与其它三家公司相比,华大可能是科技含量最低的一个。

不过,华大可能是四家里面商业最成功的一个。

1990年,美国国会批准了“人类基因组计划”计划。时在华盛顿大学的汪建觉得此乃“天赐良机”,于是在1994年启程回国。但是回国后才发现,当时国内相关领域的研究还没有启动。

1997年,已经创办了GBI公司的汪建找到长他两岁、毕业于哥本哈根大学的遗传学博士杨焕明。他们两人决定代表本无意于此的中国加入人类基因组计划。

1999年9月1日,人类基因组计划第五次会议在伦敦召开,杨焕明和汪建在没有得到政府授权的情况下,就在会上宣布代表中国承接该计划1%的测序任务。

当时媒体将这一行为比喻为“造反”,不过,这次“造反”行为的结果,是政府拨给了他们5000万元项目经费,华大基因则借由这笔经费诞生,尽管当时很多人认为他们并无技术专长、也极少基因组研究背景。

饶毅教授对这段经历也多有非议,其实大可不必。他们两人就像以四张皮革和十二头牛犒劳秦军的郑国商人弦高与奚施一样,公民个体为国家作出了贡献,弥补了国家的忽略,应该肯定而不是非议之。何况政府拨款5000万给他们,明显是肯定了他们的行为嘛。

2003年SARS爆发,华大基因被国家看见。当年11月,中编委批准在原中科院遗传所人类基因组中心基础上,成立中科院北京基因组研究所,杨焕明任所长,汪建是副所长之一。

饶毅教授为此怒斥杨焕明和汪建为“流氓企业家”,他质疑说:“领取国家工资的人员,从所领导到研究生,在同时为研究所和公司工作时,其测序服务带来的收入,归研究所、还是公司?其工作中产生的知识产权,归研究所、还是公司?谁决定?”

我以为这种质疑也是不太公允的。这个体制本来就留了很大的“从权”的空间。中科院也一直在探索科研与产业化对接的路径(包括产生的知识产权问题),否则就不会有中科院计算所创办联想集团的作为,而计算所与联想的关系从来都很模糊。再说了,难道中科院不知道杨焕明与汪建在办公司之事?知道而作此任命,而且中编委还批准了。官方都同意了,饶教授还有啥好批评的呢?

2006年,新一代基因测序仪的出现让汪建看到了巨大的商业机会。2007年,汪健辞去北京基因组研究所副所长职务,率华大南下深圳。2008年年初,杨焕明被中科院免去基因组研究所所长职务,和汪建一样只剩下华大身份。汪健选择在深圳实现其商业计划,除了要与中科院基因研究所切割外,显然也是看中了深圳有更好的科技商业化的环境。

2010年初,华大利用6亿元国开行贷款,从美国Illumina公司购买了128台新一代测序仪,华大也随之迅速扩张,到2012年成为全球第一,其测序数据产出能力占全球一半以上。但华大大批量的采购,也使Illumina完成商业爬坡,成为了行业巨头,一度华大自己就占了Illumina的40%的业务。

基因测序从来就不是高科技行业,所以华大基因的员工中非大学学历者者占大多数,公司每年的研发费用也很低。比如2017年,华大基因研发费用为1.74亿元,占总营收比例为8.3%(其实这个数据在中国企业中不算低啦,不能都跟华为比),较2016年的1.76亿元下滑1.13%。而同期,华大基因的营销费用却高达4.02亿。这一点屡为论者所诟病。

我想华大也许并没有特别强调自己是高科技公司,但是它的投资人和媒体也许在这方面故意或无意误导了公众,这可能也有人们认识水平提高的缘故,在2000年代时,人们一听见“基因”两个字,可能就认为是高科技,而最近10年公众已经认知到,基因测序并没有多少科技含量。

饶毅教授以科学的标准来要求华大基因公司,以科学家的标准要求华大公司的领导人,我觉得这本身要求就有点高了,华大只是一个商业机构啊,一个商业机构,切入到一个细分的市场,然后在这个市场上获得了绝对领先地位,这当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业故事。如果汪建、杨焕明非要强调他们科学家的地位,那就有误导之嫌。

作为一个金融中心城市,深圳的企业大都很善于搞资本运作。华大显然也不例外。

从2010年注册“华大医学”开始,到2014年,经过一系列的股权交易和结构调整,华大医学估值做到了1.4亿。之后华大开始接受外部资本进入。

2014年5月中旬,包括深创投在内的8家外部机构投资者以合计29,500万元入股华大医学获得3.3542%,仅仅两天后再有4家PE入局、老PE加码,以合计30,500万元占增资后的2.8774%,PE追捧的热度可以用抢购来形容,公司估值达到了106亿。再次,仅仅一个月后,再有7家PE入局、老PE继续加码。

华大控股将其所持华大医学13.2076%的股权合计作价14亿元转售给它们。

2015年继续一连串的PE增资、创始股东变现。2月,和玉高林以15亿元获得增资后的8.2105%股份。同时华大控股将其所持华大医学2.7368%的股权作价5亿元,转让给和玉高林。3月,华大控股将其持有的华大医学5.4736%的股权作价10亿元,转让给5家新增股东及原股东中金佳成。5月,华大控股将其所持华大学2.7368%的股权作价5亿元,转让给中国人寿。6月,华大控股将其所持华大医学0.2583%的股权作价4,720万元,转让给原股东深创投、红土生物及1家新增股东。6月底最后一轮增资,上海珍尤、深圳宸时合计以现金4.166亿元获得2.14%。创始股东合计套现35亿元,仍持有67%股份。

2017年7月5日,华大基因(300676.SZ)在深交所创业板IPO上市,每股发行价13.64元,总股本40010万股,IPO估值接近55亿。对应2016年3.3亿的净利润,IPO发行静态PE为16.67倍。上市后,立刻连续出现了19个涨停板。随后的几个月,华大基因的股价一路震荡上涨,在11月14日达到了261.99元的历史最高价,成为当时仅次于贵州茅台的中国股市第二高价股。当然,之后华大基因股价持续下跌,最低跌到50多元,直到疫情到来之后的2020年8月,才又冲上151元的次高点,之后又一路阴跌,现在维持在60多元的水平。

整个过程中,华大不乏华而不实的各种宣传,比如说“爱国”啦、自主创新啦、生物科技啦。股价冲到260多元,估计套了不少小散,我猜测PPT公司是由此而来。但是,要说那几十家在上市前投了华大70多亿的机构投资者不知道华大是“生物产业界的富士康”,恐怕说不过去,那70多亿的真金白银啊。

华大基因主要的业务基因测序,本质上来说它属于体外诊断的一个分支,并不属于基因工程。基因工程则是一种治疗的解决方案,构成了生物工程最为重要和前沿的一个分支,它和细胞工程、酶工程、蛋白质工程和微生物工程一道构成了我们目前认知的生物工程。

基因测序产业分为上下游,上游做设备,下游进行测序和信息挖掘。“华大基因”做的是测序这个环节,它并没有欺骗世人说它做的不是基因测序这个产业,问题只在于你是否认为基因测序这个产业是不是高科技产业,如此而已。

华大基因2018-2021年公司营收分别为:25.36亿、28亿、83.97亿、67.66亿。2021年华大基因国际市场营收38.81亿元,超过其国内市场收入,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个不错的国际化企业嘛。

随着第二代测序技术的快速发展,市场环境逐渐成熟,国家政策逐步放开,市场上已涌现出一大批面向基础研究的基因测序服务提供商和面向终端用户的临床、医疗类的基因检测服务商,基因测序行业竞争变得愈发激烈。目前国内市场上已有超过200家企业和机构从事基因检测相关业务。不少竞争者是来自“华大系”公司,华大基因有中国基因科技公司的“黄埔军校”之称,说华大培育了中国基因测序这个产业,也不为过。就像现在大家觉得笔记本电脑装配这个产业也没什么科技含量,但是2000年代初时,联想集团可是国内高科技公司的一面旗帜啊。

夸大宣传是中国很多所谓科技企业的通病。到2021年全国共有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33万家,如果都是真的,中国的高科技肯定全球第一啦。因此单独说华大基因是骗子公司,我个人觉得说不过去。

何况华大很快就进入了上游设备行业,说明它还是一间有科技追求的公司。

测序仪是非常复杂的技术整合体。在仪器方面,涉及光学、机械、电子、流体、软件、算法等,其中核心测序芯片还涉及半导体技术。在生化技术方面,其中包括酶、dNTP、有机合成等技术,可以说测序仪涉及化学、数学、物理学以及计算机和工程学的一个综合性产品,其技术门槛还是有的。目前基因测序上游市场基本由Roche(罗氏)、Illumina(因美纳)、ThermoFisher(赛默飞)等外资企业垄断。

2012年6月,华大CEO王俊收到美国CompleteGenomics(CG)公司交易顾问的邮件,邀请参与收购竞价。CG位于硅谷山景城,既有测序服务,也有自己的测序仪,只是经营不善,每年亏损五千多万美元。华大集团为此卖出了华大科技42%的股份,获得13.98亿元人民币,用以收购。2013年,华大出资1.176亿美元收购CG,之后把CG的核心技术例如DNB技术(DNA纳米球)、PatternArray(规则阵列芯片技术)加以保留,并同时依据自身业务需求进行了产品的优势升级,完成了一系列的桌面式测序仪的设计研发,成为世界为数不多,可以量产临床基因测序仪的公司。华大后来专门成立一个以测序仪生产研发为主的公司,也就是华大智造。这家公司目前已经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测序仪公司之一。2018年-2020年,华大智造的营业收入分别为10.97亿元、10.91亿元及27.8亿元。从基因测序延伸到测序仪的制造,我认为华大此举是值得称赞的。

2019年5月,华大智造完成了首轮融资,规模超过2亿美元,投资人为中信金石、松禾资本、东证资本等。2020年5月28日,华大智造再次完成超过10亿美元B轮融资,领投方为IDG资本、CPE,国方资本、华泰紫金、钛信资本、上海赛领、基石资本、国泰君安创投等跟投。这至少说明机构投资者也认可它。

最新的进展是,2022年7月26日,中证监会批复同意深圳华大智造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科创板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招股书显示,华大智造本次科创板IPO拟募集资金25.28亿元,投向华大智造智能制造及研发基地项目、基于半导体技术的基因测序仪以及配套设备试剂研发生产项目、华大智造研发中心等项目。

除了前述商业经营,华大生命科学研究院2012年还承担了总部位于深圳的国家基因库的建设,于2016年正式投入运营。这是继美国、日本和欧盟之后第四个建成的国家级基因库。这至少说明政府还是认可了华大的一些工作。

综上所述,我个人的结论是,迄今为止华大集团是一间成功的商业机构,虽然“华大基因”的科技含量不高,像是“生物产业界的富士康(也不要小看了富士康!)”,但经由华大智造,它正在向技术含量较高的产业上游延伸,正在变得更像一个科技公司了。华为最开始也没有多少科技含量,但它后来变成了一间真正的科技公司。所以我们要给华大时间,再看看,如何?

至于某些夸大宣传,笑笑就好。当然华大也不必非要向科学机构那个方向靠,非要表明自己是一个科学研究平台,不要去抢饶毅教授的饭碗。这样各安天命罢。

光启

我的老朋友周路明先生是光启引入深圳的始作俑者之一。我问他,你觉得现在光启怎么样?他说,现在看来,产业化之路没那么平坦(大意)。

深圳中学的毕业生刘若鹏,2002年被保送到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混合班,2006年获得美国杜克大学研究院的全额奖学金,在杜克大学电子与计算机工程系攻读博士学位时,2009年1月与合作者一起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隐身衣的论文。之后刘和他的团队(赵治亚、季春霖、栾琳及张洋洋等4名博士)回到国内,寻找创业机会。

刘氏团队的研究成果引起了原科技部部长、时任全国政协教科文卫体委员会主任徐冠华的浓厚兴趣,并推荐给深圳政府。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2010年7月13日,深圳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在深圳五洲宾馆揭牌成立。当时年仅26岁的刘若鹏博士出任该院院长,徐冠华出任研究院荣誉理事长。据说研究院成立后,在获得省、市、区各级政府的投入的同时,还获得了深圳清华大学研究院原院长冯冠平、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厉伟、迈瑞医疗前任董事长徐航的三千万人民币的风投。据说当时总共获得了约1亿元的各方面支持资金。

据有关媒体报道说,“短短两年,这个原来只有5个人的研发团队,发展成为拥有近300人的顶尖研究机构,以平均每周申请25项专利的速度,占全球相关专利的85%,悄然成为世界超材料领域的引领者。”

2011年底依托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设立了超材料电磁调制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这是我国第一个超材料技术的国家重点实验室,于2015年11月28日通过验收。

2012年4月,光启高性能计算中心启用,这是全球首个超材料高性能计算中心。该中心拥有计算能力可达700万亿次/秒的超级计算机集群和上亿种微结构的全球首个超材料人造微结构数据库,极大缩短了基底材料的自研周期。

刘若鹏团队回来的时机甚好,可以说是赶上了好时侯。

2009年出台的《广东省加快吸引培养高层次人才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要重点引进产业急需,能带来重大经济和社会效益,具有世界一流水平、国内顶尖水平的领军人才和科研团队。刘若鹏和他的团队,也参与了这次选拔并且入选了广东省首批引进的海外创新团队和深圳市“孔雀计划”团队。入选广东省海外创新高层次人才团队的,最高可给予1亿资助。

而深圳市孔雀计划的资助金额是高可达3000万元。对国家重点实验室,深圳市也给予3000万元的资助。

由于光启并没有完全披露自己所得到的政府资助,因此我们只能猜测。有人估计,光启从省市各级所得到的资助,应该在1-1.5亿元左右。这还不包括政府其它的优惠政策。

从光启披露和媒体报道来看,在寸土寸金的深圳,光启至少得到了2块用地。一是在深圳高新区南区的光启未来大厦(拟总部),占地17171.53平米,建筑面积约20万平米;二是位于龙岗阿波罗未来产业园的光启未来科技城,占地面积约5.7万平米,总建面22万平米,光启宣称总投资约89.4亿元,2016年开工,但最新的消息说,可能在2024年峻工。此外曾经见诸公开材料的有光启观澜银星基地,号称是“尖端装备生产基地”,且光启扩建二期产能,则表明并非租用厂房,有可能是获得了用地。

此外在2012年光启曾对外宣称过“坂田超材料基地”和“葵涌空间材料中试基地”,占地面积不详,当时宣称已建成全球首条超材料中试线。后未再见诸资料,比较有可能是原租用厂房,后放弃了。

此外光启还在国内四处建立生产和研发基地,其中已落实的有二:一是顺德709基地,位于杏坛镇佛山市军民融合产业园,宣称总投资14.4亿元,分两期建设,一期生产部分据称已于2021年3月顺利通过竣工验收并正式投产。二是位于沈阳沈北新区的光启智能装备产业园,占地面积20万平米,项目总投资3.3亿元。据说沈阳市政府为此支持光启1.5亿元、100亩商住用地、5000平米办公及生产厂房、100套人才公寓、解决配偶就业和子女入学问题。

光启还曾于2015年以极优惠价在东莞得到一块面积为26800平米的“光启科学中心”用地。此外2017年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还在河北雄安新区获得用地,设立了光启超材料前沿技术研究院和光启新型发动机先进技术研究院。与这两家研究机构同时成立的还有雄安新区首家军民融合创新平台——雄安光启军民融合创新中心。

此外光启还得到了诸多政治荣誉与光环。多位高级领导市场公司。

2017年9月21日,刘若鹏荣获深圳市科学技术奖2016年度市长奖。同时,深圳光启高等理工研究院及光启集团下属企业共同完成的机载超材料共形卫星通信天线项目也获得了科技进步(技术开发类)二等奖。

中央电视台2018年拍摄的【大国重器】记录片第二季第八集"创新体系"中专门介绍了光启公司。

2019年10月1日,刘若鹏受邀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庆典。

2020年1月,光启技术申报的《超材料低频宽频吸波结构件研发及应用》摘得"2018年度深圳市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如果仅从上述资料来看,应该说光启团队回国创业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研发颇有成果,且产业化进展尚算顺利。

如此,为何深圳坊间又传说光启位居四大PPT公司之一呢?

让我们来捋一捋。

一,在获得省市各级政府大笔科研资金支持后,光启并没有局限于科研层面(当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搞科研)。

诚如刘氏团队所言,超材料是世界最尖端的科技,并无成熟的产业化先例,我们可以猜测,其团队并没有掌握足够核心的尖端技术,或只掌握其中很小一部分,而这些技术尚需进一步发展,那么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由国家来主导之下,以光启团队为基础,集成全国该领域的研究力量,再从全球招募相关科学家,共同攻关。既然各级政府信任光启团队,那就应该砸大钱给他们,持续不断地砸上10年、20年,直到出来伟大成就。为此赌上几十上百亿也是值得的,而不应该急于搞产业应用。

然而事态并没有这样发展。

据说2013年有一个“光启三周年内部会议”,会议上光启决定以超材料技术为核心,将产学研资源(包括原有产品、风投)聚焦于超材料、临近空间服务、光子支付三大领域,并形成光启的实业平台和与之相应的资本平台。为何作此决定,而不是继续踏踏实实做研究,这个要问刘若鹏了。

2014年8月,光启子公司

NewHorizonWirelessTechnology(BVI)就出资3.48亿港元借壳英发国际在港交所上市,上市公司更名为“光启科学”(00439.hk)。半年内公司股价由0.4港元跃至5.26港元。光启科学随即推出15.61亿港元的配发及发行(即配股及定向增发)。这似乎是光启科学唯一一次融资。

光启科学先后投资过多家科技前沿公司,比如太阳方舟、马丁飞行器公司(MartinAircraftCompany)等,并帮助后者2015年2月在澳大利亚交易所主板上市。

不过,光启科学对马丁飞行器的投资最终以失败告终:马丁飞行器由于在开发产品商业用途上遇到困难,经营业务于2018年末全部终止。2020年6月,光启科学将持有的马丁飞行器股权全部出售。如今光启科学的官网产品列表中仅余智能头盔硬件产品和人脸动态对比、车牌识别等软件产品。截至2021年6月末,光启科学的总资产为24.51亿港元,其中57.5%由其孙公司光启空间技术持有的光启技术股票(公允价值为14.09亿港元)贡献。

2014年底,光启借壳龙生股份(002625.SZ)在国内A股上市。当年12月30日龙生股份停牌,在2015年3月25日公布定增预案,向光启合众拟设立的达孜映邦、光启空间技术、达孜鹏欣资源、岩山上海拟设立的有限合伙企业等十名特定投资者,以7.15元/股非公开发行A股股票,最终合计募集资金68.94亿元。本次发行完成后,达孜映邦持有该公司41.17%的股权,成为公司的控股股东,而光启空间技术则持有3.21%股份,这两间公司实际控制人皆为刘若鹏。中国建设银行和浦发银行为这次借壳提供了过桥贷款。

2017年4月,刘若鹏成为002625的董事长,赵治亚为总经理,同时分别以4.46亿元价格现金收购光启尖端和深圳光启超材料技术有限公司,正式将尖端装备业务装入上市公司;6月,“龙生股份”更名为“光启技术”。所以在2017-2018年时,光启号称拥有中国大陆、香港、澳洲三家上市公司,形成所谓“光启系”。但如前所述,澳洲上市公司最终退市,而H股光启科学已沦为仙股,失去融资功能。

A股的光启技术(002625.sz)成为其资本运作的主轴。但也是其被人诟病的主要原由之一。公司业绩却一直不见优异表现,直到近两年才有所改善。

2022年4月28日,光启技术披露财报,2021年公司实现营收8.59亿元,同比增35.01%;实现归母净利润2.71亿元,同比增66.25%。

光启被骂的主要理由,就是打着黑科技、未来科技的旗号。但是客观地说,光启除了H股配股融资15.6亿港元外,A股借壳上市后迄今并未使用过融资功能(5年里有大股东通过二级市场套现16亿,但需要证实是否“西藏映邦”套现),反而一直在努力兑现其产业化目标。要说骂,也只H股投资者有资格骂,A股投资者有啥资格骂呢?如果你是高位买入而亏了钱,那你只能骂那些推高光启技术股价的机构投资者吧?

二,让我们看看光启的产业化之路。

光启创业至今12年,这个时间长度是否足够评价其产业化的成绩,老实说我是有点踌躇的。不过也够长时间了。

从2010年以来,我们看到了光启在产业化方向(包括军工产品与民品两个方向上)、商业结构、商业模式上的不断试错式的选择过程。

2013年光启决定以超材料技术为核心,将产学研资源(包括原有产品、风投)聚焦于超材料、临近空间服务、光子支付三大领域,并形成光启的实业平台。现在看来,其已经实现生产的只是第一个领域:超材料。其在深圳的所谓“全球第一条超材料中试线--光启超材料中试线”,声称“集研发、生产于一体,覆盖功能材料开发、验证、试产量产全流程,并配备能满足高性能、高标准军用复合超材料的全套精密设备,率先实现超材料技术产品规模化生产的制备”并且在2012年就实现了良率由最初的5%-10%提高到90%以上。

后来的发展表明,深圳银星基地只是光启的研发和中试基地,以及小规模生产基地(光启技术公告说具备年产15万平米超材料及2000件复合超材料制品的生产能力),而主要生产基地则是在顺德的709基地,顺德产能的实现才意味着其超材料产品的产业化进程。而顺德709基地一期2021年才宣告投产,产能仅为4万公斤超材料,2022年5月才宣布将于年内开始动工第二期产线。

2022年1月,光启宣称完成了第三代超材料量产的稳定性工作,按照计划如期进入量产阶段,并且公告与客户签订了近20亿元的某大型复杂超材料结构件产品,为公司最大的单笔销售合同,与此同时接获了17项研制订单。如是,光启显然将之前未稳定生产的产品视为第一、二代超材料,现在量产的则是第三代,而顺德二期产线生产的则被称为第四代了。

光启通过其子公司光启智能光子有限公司,2015年据称与平安共同开发了“光子支付”产品,但目前不知其营收状况。

另外其子公司光启空间技术有限公司研制的智能警用头盔在今年初据说入围了公安部警用装备采购中心协议供货范围。

此外2021年光启还传出与华为合作生产5G超材料天线,但至今未见其产品。

有人在知乎上如是写道:

刘若鹏大概在2015.16年,制定了中国的超材料标准,把超材料定义大大扩张,很多东西都被纳入超材料,而不是刘若鹏一开始做的那个左手材料。左手材料是完全没有可能用在歼击机隐身的。这个超材料的所谓定义,在国际学术圈也是有极大争议。

也有人说,“隐身衣这个东西,当噱头听听就好。起码二十年内没办法实用。”

笔者非理工科出身,无法判断这两段话的科学性。但12年来,或者说9年来,光启并没有拿出一款获得市场接受的民用消费品。

刘若鹏自己曾解释说:“几乎所有的前沿技术,它的发展应用都有一个规律,从实验室诞生,在国防领域实现工程化和产业化,然后广泛应用到民用领域,实现普及。芯片、半导体、激光、通信这些高科技无一不是沿着这样的路径发展。如果没有军民融合的体系去牵引,科学家的一个科学创意,就无法以极短的周期实现工程转化,更无法加速大规模的民用过程,也就无法真正地影响各行各业,给生产力带来变革。”似乎想要说明光启目前的技术应用只能在国防领域实现工程化和产业化,而民用领域的产业化则在遥远的未来。刘说,军转民最大的疸在于成本:“超材料与智能汽车、智能飞机在技术上是天然匹配的,但是成本要大幅度的下降,不能按照战斗力的成本做汽车。”

刘若鹏在2018年说,对于光启来说2018年是个拐点,超材料产品会陆续实现量产。此前称为“产业培育”阶段,此后可以称为“产业化”阶段。“目前光启的光电雷达传感、光子监控等城市安防产品,都已经量产并在一线城市的核心区域投入使用,如核心安全地带和大型商业区、步行街、核心交通枢纽等人群集聚地。随着超材料技术的发展和成本的降低,应用面会越来越广。”刘若鹏当时预测,整个超材料新兴产业应该在未来3到5年会有一个根本性的变化,他显然把警用头盔视作民用产品的一种。

就目前来说,支撑“光启技术”业绩的还是由深圳观澜银星基地和顺德709基地所生产的用于军事的所谓超材料产品,2021年不到9个亿的营收显然还不能体现出刘若鹏所说的“根本性的变化”,不要说千亿营收,至少也得达到百亿营收吧?

对于光启的所谓“科技产业化”进程,我倾向于同意周路明主席所说的,道路不会那么平坦。但前提是,光启真的有所谓的“黑科技”,只是要探索“黑科技”如何实现产业化问题,除了应用于军工,如何创造像特斯拉或当年苹果那样的创造需求的革命性产品的问题。刘若鹏一直以“马斯克”自许,马斯克当然也有曾经被人误解是“大忽悠”的时期,但最终他以划时代的产品为自己证明;刘若鹏当然也需要一款这样的划时代产品。但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看到。不过我们可以多给刘一些时间,让他证明自己。

毕竟他似乎一直在努力地想推出成功的产品。

光启的科研做得怎么样?

光启的科研搞得怎么样,作为一个非理工科生,我也搞得不太清楚。

总之根据光启的自承,截止到2022年上半年,其专利申请总量5344件,授权专利总量3193件,其中,在超材料领域的专利申请总量3079件,授权1960件。当然光启没有说明这些专利是国内专利许可,还是PCT国际专利申请。

上面这个表格是截止2018年的数据,对照之下,想必前面数据也是指的中国国内专利许可。光启在国内的超材料领域确实占据领先地位(占全国超过65%),但不知道拿到国际上相比会如何。

我们也无法统计到光启投入研发的资金总量为多少,共有多少研发人员在工作。因为光启既有公司,又有高等理工研究院;既有上市公司,又有非上市公司。非上市公司和研究院没有披露信息的法定义务。

仅就上市公司光启技术来说,其2021年的研发费用总计为6510.17万元,占当年营收的7%强。对于一个站在全球科技最前沿的黑科技公司来说,这个研发投入显然算不上多。

另外,从光启在中国超材料领域一家独大的专利授权来说,说明国内超材料研究的网络并不丰富,那么在中国与美国科技脱钩越来越明显的今天,光启如何保证其在超材料研究领域具有领先性?会不会与美国的距离越拉越远?

也许有人会说,光启团队在回国之前,已站在了全球超材料研究之巅,就算这十来年没有呆在美国那个体系中,也不会拉得太远。

我对此不作结论。就算刘团队曾站在世界超材料研究之巅,经过这十二三年的消磨之后,是否远离了最前沿,我也无法判断。

整体而言,光启的产业化,不断摸索,可以理解。很多成功的公司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有一个试错的过程。未来几年对光启很关键,要找到一个主打的民品,把企业规模和赢利能力做上去。

总的来说我认为不要急于说它是PPT公司,给它点时间。(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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