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声这个古老行当中,郭德纲是最早商业化以及赚了最多钱的人,但他却反复说自己从商业中感受不到任何乐趣;在今天的IP热潮背后,多数人看到的是一场全新的资本游戏在兴起,而郭德纲看到的是古老的艺人故事在延续。
作为一位成功的相声演员,郭德纲每天以退休老人的心态自居,不爱应酬,不爱热闹。他认为自己并不真正了解商业化,也不懂得资本市场的运作。从十年前开始,他已经赶走过一批又一批来找他讨论德云社上市问题的人。
关于是否考虑为德云社制定一套成熟的公司运作机制,更加商业化,郭德纲认为即便有再多的商业包装、幕后推手、IP运作,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德云社了。“我几乎垄断了这个行业内全世界的商业市场,今天岳云鹏又垄断了下一层,再接下来是我儿子他们。我是一个成功的模版,他们复制我,所以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其他团体也可以模仿我们运作的形式,但是他们没有内涵。”郭德纲说。他甚至调侃这种孤独,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于IP行业的创业和投资,郭德纲有这几点看法:
一、内容创作是一门技术,掌握一门技术就不会有江郎才尽的一天;
二、“网红”只是娱乐存在的另一种方式,寓教于乐是艺术从业者的技术问题;
三、热门IP离不开互联网,相声和德云社的今天也是得益于互联网。
以下为专访郭德纲实录,思达派(Startup-partner.com)略有编辑:
记者:最近一次讨论商业化是什么时候?
郭德纲:最近孟非、黄健翔这两个狐朋狗友找我说,你必须跟我们一块进军资本市场。我说我也不懂,你们要带着我玩就一块,需要我站哪就站哪,但具体的事别跟我说,数学我也不懂,英文就知道YES、NO。后来黄健翔成了乐视体育的股东。
我骨子里这类东西不感兴趣。我说相声,底下坐十个人和坐一千人、坐五万人是一样的,我能体会到那种快乐,而且这个东西已经可以养家糊口了,甚至比一般人生活得还要好一些,对我来说可以了。比如我没事的时候叫一个弹弦的来,唱一出《西河大鼓》,没人喜欢听,就是我跟弹弦的两人懂。我俩关上门唱出一身汗,这比给我出资10个亿更痛快。
记者:有没有想过德云社要不要成为一家百年老店?
郭德纲:那不是我说了算的。
记者:德云社不停有人出走,和商业化动作不足是否有关系?
郭德纲:你告诉我走了几个人?德云社到今天第20年,我们的演员将近400人,这种不正常出走的有3个人,这难道不是一家很成功的公司?还要怎样呢?而且你说出走的人捆在一起有岳云鹏红吗?
如果我愿意的话,我可以一个月捧出一个岳云鹏来,说相声的要想红,在我手里我可以给你推算到准确的日期,你明年7月15号左右能红,我说你什么时候红你就什么时候红。
记者:德云社已经400多人了,你不觉得用利益绑定人,比用人情绑定他们更稳定?
郭德纲:我当然知道。我有儿子,成不成百年老店是他们说了算,他们愿意就自己去弄吧。
我天天以一个退休老人的心态生活在现在的环境里。我不是任性,我是觉得没意思。我和我的员工开会时就说,谁愿意干就跟着干,不愿意干就走。包括小岳岳红成这样了我也没觉得怎么着。他出去拍戏回来问我:师傅,人家其他演员的公司都扣很多钱,咱们怎么没扣?很多公司和演员分账,三七分、二八分,但我们没有,德云社就留一点点,大部分给演员。要儿自养,要钱自赚。
记者:内容创作者都会恐惧江郎才尽之时,你呢?
郭德纲:我们这个学的是技术。一个卖早饭、炸油条的会恐惧有一天江郎才尽吗?
记者:如何看娱乐从大师的时代走到现在「网红」的时代?
郭德纲:你用油条吃饱和用馒头吃饱有什么区别?你有你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们都是在用一个合理的手段养活自己,让自己在这几十年中活下去。
娱乐有两种,一种是单纯娱乐——这个东西看完以后乐了、解乏了,就如同烫了脚,烫了脚有什么教育意义?烫了脚就让你想到人生了?烫脚就是烫脚,非要把一盆热水赋予点意义的话,那有诈骗嫌疑。
作为传统艺术工作者,当然我更愿意让你从我的节目中悟到些什么。我跟同行开玩笑说他们不合格,他们歌颂类的节目做得太肉麻,捧假了。这是从业者的技术问题,也是艺术操养问题。你得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教育你,而不是在刀架脖子、喷你一脸唾沫地教育你。
记者:如何看今天互联网上资本追逐IP的热潮?
郭德纲:我也算是得益于互联网。早年我们好多说相声的团体进他们的门跟搜身似的,不许录音、不许录像,那会儿我觉得相声都快死了,你再保守是不行的。于是我们利用互联网传播了相声,当年一个单口相声《济公转》刚一上,点击就过亿了,这就是一个热门IP。
现在做综艺、讲段子的人更多是作为投资方、制作单位出现的,而不是手艺人、艺术家。我迄今为止没有拿我的节目当生意来做,我只是作为一个个体参与到节目中去。你的节目找我,一季13集多少钱,我是完成你的任务,至于节目收视率、商业化如何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
我能体会做艺人的快乐,我体会不到做商人的快乐。我对钱一点都不渴望,因为我骨子里对它不在意。
记者:马东算是你身边朋友中在商业化上比较成功的吗?
郭德纲:他是我们中的资本家,也算是我们中活得明白的。
我和他的交往属于——淡淡如水人情在,蜜里调油不到头。从不讨论彼此作品,一年也许都不说一句话,但不说话也心连心。马东是马季的儿子,在相声界按辈分我喊他师哥。他在央视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后来他去爱奇艺做了《奇葩说》,现在又有了新公司。那是他的兴趣所在,对我来说却很难做到。
记者:收徒弟的标准是什么?
郭德纲:当年看重天赋,现在看重人性。
艺术不好,我有办法;人性不好,我一点办法都没有。这行实在是太烂了,我不能再给这行填祸害了。马季先生有一句原话——我太爱相声了但是我太厌恶这支队伍了,这个行业从业人员素质之低下,令人想象不到、令人发指,但他们表面伪装的又极其高尚,这太可怕了。
这个行业擅长琢磨人。正是因为他琢磨人,所以他在台下会把这些东西发挥到极致,而且因为这行出头机会太少,他把名利看得太重。
记者:收到好徒弟是不是越来越难?
郭德纲:不难。我原来是不好意思,我心慈面软——入佛门六根不净、进商界狼性不足。但现在岁数越来越大了,这些东西也就不重要了。
记者:网上评论你是这个年代最后一位相声大师。
郭德纲:我不是大师,艺术真是痛苦。为什么不干这行了?马东走对道了。